他们之间有太多波澜壮阔、动人心魄的瞬间, 像是电影里的高光片段。而此时此刻,她想要的, 只是一次心平气和的谈话。
周知韵眺望着最远处的地平线,仿佛要穿过这片大陆凝视地球另一边那久违的故土。
“现在青州应该是雨季吧。”
她的语气里带着向往和怀念。
青州的雨季很漫长,印象中的每个雨季,她总是抱着画板匆匆穿梭在那个城市里,天是阴沉沉的,空气中仿佛永远弥漫着水雾。濛濛的烟雨让人初时没有防备,等反应过来已经湿了衣裳和头发。
就像生命中的很多事情,初初不觉得有多痛,等反应过来,已经深入心扉。
“如果你想的话,我们一起回去吧。”
黎曜说。
周知韵没有立刻回答,只是低头看着自己手心里的那个杯子。
见周知韵不说话,黎曜的视线便也追随着她望向她手心里的那个杯子——
那是一个算不上精致的陶瓷杯,一看就知道是初学者手工烧制的成品。虽然粗糙,但很温馨。就像杯子上面那朵歪歪扭扭的太阳花。
“我不想勉强你,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在这里陪你一段时间。”
他说。
这话说得理所当然,甚至带着一点上位者的“仁慈”。
周知韵转头去看身边的男人,对上对方认真平静的眼神,她沉默良久,忽然笑了,调侃道:
“你知道吗?这两年你变了很多,但好像又没变。”
她这话绝对不是夸赞,黎曜能感觉到。于是他也选择聪明地不开口去问这“变”的是哪一部分,“不变”的又是哪一部分。他只是看着她笑意吟吟的侧脸,道:
“这两年你有想我吗?”
这问题猝不及防。像是他隐秘的“反击”,又像是他冒失的“进攻”。
周知韵沉默了,她收回视线,低头喝了一口杯中的果茶。
果茶甘甜,可此刻她却觉得舌尖泛起一股莫名的苦涩味道。
“想,很多时候都在想。”
她回答得很坦诚,反倒让黎曜这个提问者有些无措。
有那么一刻,他甚至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只能扭头去看远处逐渐被夜幕笼罩的平原。
炙热的夏风抚过平原的每一处,最后带着青草的气息落在他的皮肤上,让他额前的碎发轻轻摆动。
远处的夕阳已经落幕,天空呈现出一片静谧的蓝调。
“周知韵,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说这话的那一秒,黎曜突然有些心慌。
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已经对周知韵说过这话,而她一定也给了他否定的答案,同时又在懊恼自己为什么不能再想出一些高超点的措辞,反而将这愚蠢的问题问了又问。
如黎曜所料,他当然不可能从周知韵嘴里听到他想要的回答。
四周安静极了,只有水蜜桃树上的知了嘶哑着嗓子叫了一声又一声。
在那聒噪的蝉鸣声中,黎曜听见周知韵叹了一口气。
那叹气声极低,像是落在树叶上轻柔的晚风,几乎让人无法察觉。
“如果我没有那么深爱过你的话,这个答案对我来说应该很容易。”
她说。
黎曜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个来回。
就在两天前的那个雨夜里,两人困在一辆车里,他步步紧逼,她节节败退。
可是现在情况似乎完全反转了。
原来一旦学会了勇敢,任何人都可以在感情里变得潇洒从容。
“我……”
黎曜一时间竟然有些语塞。
他不习惯这样直接热烈的表达,也不习惯这样的周知韵,更害怕她语气里的那种遗憾。
他们之间,远远算不上遗憾,也不允许有遗憾。
比起黎曜,周知韵显然是个很有分寸的进攻者,她见好就收,点到为止。见他语气踌躇,周知韵拍拍膝盖站了起来。
“我再去冲两杯果茶。”
她说。
黎曜反应过来,点点头,将手里的杯子递了过去。
周知韵端着杯子离开。
黎曜坐在台阶上,仰头看着头顶的天空。
一片浓郁的蓝铺满了整个天穹,像是用画笔调出来的、纯净的、没有一丝杂色的蓝。
那是一种用言语难以形容的瑰丽。
他突然觉得自己能记得这个夜晚好久,好久。
燥热的夜风将这一刻拉得无比漫长,这煎熬又甜蜜的夜晚。
或许过了几分钟,又或许过去了一个小时,黎曜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快要陷入沉睡。
周知韵端着两杯果茶走了出来。
脚步声让他睁开了双眼。
“怎么了?累了吗?”
她将一杯果茶递到黎曜手边,没有等他回答,她从口袋里拿出了一个亮晶晶的东西,转头看向他,问:
“好看吗?”
黎曜睁着有些惺忪的睡眼低头去看——
周知韵手心里躺着一条很美的红宝石项链。
即使夜色将至,光线昏暗,那粒红宝石的光泽还是在黑暗中闪闪发亮。那种红并不鲜亮,反而有一种经过岁月洗礼后愈发耀眼的光芒。
“这是去年我从附近的一个老爷爷手里买的,他祖上是这里的贵族,后来没落了,家里的东西也变卖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个庄园和这条项链。为了重振家族的荣耀,他很年轻的时候就离家去外地做生意,可惜他没什么做生意的天赋,折腾来折腾去到了三十多岁还是一无所有,一天晚上他去一个小酒馆里喝酒,在那里他遇到了一个很漂亮的女人,他把这条项链送给了那个女人,后来他们相爱了,结婚了,又一起回到他的家乡在这里生活了几十年。几年前他的爱人去世了,留下了这条项链。那天我去他的庄园附近写生,跟他聊了很久,他跟我说了很多他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