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曜合上了笔记本电脑,好整以暇地盯着周知韵的眼睛,慢悠悠道:
“梦话说了不少,奇怪的梦话嘛……”
他拿起旁边的一杯水,目光滑落至她泛着水光的嘴唇,笑着问:
“你指的是哪一句?”
周知韵的脸顿时烧了起来,她想说“你骗人”,她一向知道自己的睡相很好,从来不会说梦话,但转念一想又觉得此刻跟黎曜纠结这个话题实在显得有些暧昧,便轻飘飘地换了一个话题,问:
“你刚才是在赶寒假作业吗?”
黎曜仰头喝干了杯中的水,目光淡淡扫过她眉眼,道:
“你也可以这么理解。”
周知韵终于找回了一丝作为年长者的尊严,她挺直了脊背,用一种随意又从容的语气道:
“我以前读书的时候也喜欢把作业拖到最后一天才写,学生嘛,都这样。”
黎曜笑了笑:
“是吗。”
他望着她,指尖轻轻点着手里的玻璃水杯,透着一股漫不经心的味道。
那似笑非笑的眼神像是完全洞穿了她的小心思似的。
周知韵抿了抿唇,没说话,低头拣起餐盘里一个淡粉色的马卡龙,轻轻咬了一口。
甜腻腻的味道在舌尖蔓延开,她的头皮有些发麻。
对面的视线若有似无落在她身上,让她无法忽视。
周知韵轻咳一声,面不改色地咽下了嘴里的东西。
一个马卡龙刚吃完,飞机缓缓降落。
两人在空乘的陪同下走出机舱。
停机坪前早有人来接。
周知韵站在舷梯上,目光向前望去。
不远处停着两辆车,四个保镖装扮的男人分成两列站在车边恭敬地等着他们,旁边还站着几个穿着机场工作制服的工作人员。
她抿了抿唇,走下飞机,跟在黎曜身后往那边走去。
上车的前一秒,周知韵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此刻已近黄昏,港城的天空上方漂浮着一大片橘红色的晚霞。灰蓝色的天空仿佛一张画纸,火红的烟霞在这张画纸上晕染出了画笔难以画就的绝美色彩。
银白色的巨大铁鸟静静地屹立在那片天空下,远处是渐渐亮起霓虹灯的繁华都市,密密麻麻的高楼大厦被云彩遮挡,模模糊糊,在一片绚烂的灯海中若隐若现。
眼前的这一幕莫名有一种壮阔的美感。
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周知韵突然想起刚才在机舱内那位空乘对她说的话——
“欢迎嚟港城。”
欢迎你来港城。
马卡龙的甜腻味道似乎还残留在唇齿间。
她弯了弯唇角,收回视线,转身迈进了车内。
……
车子缓缓从郊区开往市区。
沿途的风景在车窗外匀速滑过。
周知韵坐在这辆黑色宾利的后座,目光望着窗外。
钢筋水泥铸就的高楼大厦总是大差不差,可是每座城市的灵魂却各有各的不同。尤其是到了夜间华灯初上的时候,城市上方好像浮着一层浅浅的薄雾,捉摸不定又寂寞难言,那是漂浮在这座城市里的每个人的灵魂碎片。
此刻,闭上眼睛,她仿佛能嗅到风中那潮湿又躁动的味道。
那是属于港城的味道。
来往的人们脚步匆匆,密集的高楼像是无数个巨大的囚笼。十字路口站着拥挤的人群,交通指示灯融进了这躁动的夜色里,成了霓虹灯海中微不足道的一点光源。红灯熄灭,绿灯亮起。疲惫麻木的都市白领和打扮得光鲜亮丽的饮食男女擦肩而过,各自前往各自的囚笼。
周围的车水马龙如流水一般前进,他们的车子却在路口旁慢慢地停了下来,像是江心里的一块石头,将人流车流分割开。
周知韵转头去看——
黎曜下了车,拉开了驾驶座的门,低头看着司机低语了一句什么,然后又冲着身后的那辆车抬了抬下巴,声音微微抬高了些,道:
“畀佢哋唔跟住。”
那司机连忙点头,立刻下了车,往身后那* 辆车去了。
周知韵有些疑惑。
“怎么了?”
黎曜坐进了驾驶座,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道:
“没事。”
周知韵转头去看身后。
见他们的车停了下来,后面一直跟着的那辆车也停了下来。此刻黎曜的司机正站在那辆车旁边冲着里面的人说着什么。
隔着两层玻璃和几米的距离,周知韵能看见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她的方向。
她收回了视线,转过头看着前方驾驶座上的黎曜,问:
“他们不跟我们一起吗?”
这些人好像是黎曜的保镖吧?他不带着他们?
黎曜单手握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松了松领带,抬眼看着后视镜里的周知韵,道:
“就我们俩。”
周知韵的目光在后视镜里跟他撞了个正着,她的心猛然漏跳了一拍。
“哦……好的……”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没再说话。
车里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气氛有一种莫名暧昧的沉默。
周知韵也没心思盯着窗外看了,她看着自己的手发呆,看着看着,像是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什么,她猛然抬头看着黎曜握着方向盘的手,看了好几秒,目光又上移落在了他的侧脸上。
不对。
之前在西山别墅的时候,黎曜不是说他不会开车的吗?偏偏每次她要出门的时候他都牛皮糖似的跟过来,害她只能天天骑着个小电驴载着他山上山下地到处跑。
现在看他这模样,哪里是不会开车?分明是一副熟练至极的姿态,甚至打方向盘都是单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