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房之中,王氏坐在梳妆台前, 忙着挑选明日要戴的首饰,眼角细细的纹路昭示着她已经不再年轻了, 一晃眼的功夫, 她竟然已经嫁进来宋家二十多年,原以为一辈子就这么普普通通的过下去, 不成想儿子大器晚成,她亦有了母凭子贵的这一天。
王氏拿着两根精致的金簪在头上比划半天分不出孰好孰坏, 扭过头儿去,问躺在逍遥椅上看书的宋大郎,“大郎,你瞅我戴哪根簪子好看些。”
宋大郎头也不抬道:“都好看。”
王氏无语,嘟囔道:“你连看都没看呢。”
宋大郎道:“又不是十五六岁的小丫头,儿子都快娶亲的人了,就算戴上满头珠翠,也是半老徐娘。”
王氏没好气道,“怎么,老了老了,嫌弃我这半老徐娘开始肖想人家小姑娘了?”
宋大郎瞥她一眼,不悦,“说什么浑话。”
王氏冷哼,语带讥讽道:“你们男人还不都这德性。”
宋大郎丢下一句,“不可理喻。”自顾自低下头看自己的书去了,不再搭理王氏。
王氏亦转过头去,两人各忙各的。
过了会儿,王氏道:“宋大郎,你觉得永昌伯府邀请咱们过去是几个意思,我听娘说他们府上有三个丫头都到了婚配的年纪。”
一听这话,宋大郎一下就有说话的兴趣了,不计较王氏刚才还唤他“大郎”,这会儿就变成了“宋大郎”,忙问道:“可知品貌如何,都读过书否?”
王氏:“我哪里有人脉能知道人家那等人家的事,即便是咱娘也不过是去伯府时碰见过一回,哪就知道的如此详细。”
宋大郎:“明日宴会,你当细细替茂哥儿留意才是,不肖是哪个府上的丫头,能去伯府饮宴的人家,都是有头有脸之人。”
捋了把胡须,宋大郎又道:“还有竹姐儿年纪不小了,拖不起,你须叫她明日好好表现才是,莫要在宴会上失了礼数。”
“这等事自不用你提醒。” 王氏关上首饰盒子,站起身来往榻上去,宋大郎也跟着上来,俩人凑到一处,开始说起一对儿女的亲事。
王氏顺手给宋大郎腰后塞了一只靠枕,让他倚着舒服些,宋大郎笑道:“那支蝴蝶簪你这个年纪戴,略显浅薄,还是梅花点翠簪大气些。”
王氏嗔他,“这会儿你又会说好话了。”
宋大朗:“是你先浑说,你我夫妻多年,你不想想我可能会纳妾么,就算是为了茂哥儿我也不可能胡来,就单凭我宋家不纳妾这一条,得叫京城中多少高门家的女儿愿意低嫁?”
“什么玉环飞燕,在我眼中都比不得家族兴旺,身为长兄,我若开了混账的头儿,二郎会如何,三郎又会如何?倘若我宋家的子孙全都有样学样沉溺于美色,焉是家族兴旺之相?”
王氏撇了撇嘴,“原来你不是不想,是不能。”
宋大郎:“还不都是一样。”
王氏挑眉:“怎能是一样。”
宋大郎不耐烦:“你关注那么多干嘛,结果是你想要的不就行了。”
王氏没法与他交流,气得一扭头背过身去,面朝里侧。
宋大郎也没法同王氏交流,也把身子背过去,为了表示他自己的愤怒比王氏强,他还故意离王氏远了些。
王氏气不过,亦把身子更往墙里侧靠了靠,宋大郎听见动静,接着往外拱——
扑通!一声巨响。
宋大郎拱过头儿,从床沿儿上滚了下来,王氏听见动静忙一回头:榻上空着,宋大郎在地上扶着腰呻吟呢,王氏急了,慌忙起身查看,外面竹姐儿刚从老太太处回来,听见动静,忙隔着屏风问道:“爹,娘,你们无事吧?”
屋里传来王氏焦急的声音,“竹姐儿,快去喊你哥,你爹摔了,我扶不动他。”
宋景竹一听大惊,忙冲宋景茂屋那边招呼一声,自己先进屋查看,宋景茂听到动静顾不得披上外衣,急匆匆赶过来。
大房这边一片兵荒马乱。
东厢房这边也亮着灯呢,姜氏亦是小户之女,父亲是一落榜秀才,姜氏嫁给宋二郎时,宋家已经落败,是以姜氏也没机会参加什么豪门贵府的宴会,难免忐忑,怕自己去了有什么不妥当给宋家丢脸,给儿子丢脸。
宋二郎有点好为人师,不过没什么机会给他施展,大哥自然不可能听他的,老三他不敢指点,如今儿子大了也开始不听他的,他倒乐得同姜氏说道大宅门里的规矩。
平时姜氏不爱听宋二郎絮叨,这次倒是难得一副洗耳恭听模样,宋二郎开始没完没了……
三房这边,秀娘已经睡下,这几天陪着大嫂、二嫂买衣裳买首饰买胭脂水粉,是真累得慌,沾枕头就睡着了,宋三郎看了一会儿书,准备睡下,往对面瞅了一眼,见小孩屋里的灯还亮着。
屋里的滴漏水钟显示这会儿已经戌时一刻,时候不早了。
宋三郎披上衣裳,起身趿拉上鞋子过去查看,小孩正倚靠在床头看书呢,低眉敛目,静谧的长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剪影。
“早些睡吧。”宋三郎道。
“嗯,我知道了,爹。”宋景辰头也不抬得回道。
宋三郎:“明日还要早起。”
“一会儿就睡。”宋景辰嘴里嗯嗯嗯的应着,头却歪向另外一边继续看自己的,视线自始至终没分给他爹半点儿余光。
宋三郎有种自讨没趣的憋屈感,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你看什么书这般入神?”
宋景辰:“话本子,爹不爱看的。”
宋三郎:“怪不得你能这般废寝忘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