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唐兴德一怒之下处理掉狗嘴里偷肉的张三, 他却忘了这敖犬除了他自己还有小舅子黄彪,就只认张三一人。
不得已, 只能由黄彪暂时照看着。
黄彪自是认得宋景辰,忙点头哈腰地陪笑道:
“小宋大人, 您怎么到这院儿来了,这敖犬可凶得很,万一要伤到您可如何是好,小的万万担待不起。”
小孩觉得“小公子”镇不住人,便要县衙里众人称他为小宋大人。
宋景辰扫了他一眼,朝他身后的狗盆子努努嘴,“你刚才喂它吃什么,拿来我看。”
黄彪心里暗暗叫苦,唐兴德特意交代过他,不能让姓宋的一行人看到他们给狗喂肉吃,为此他遛狗之前还特意确认过宋家两个大人都在前边衙门忙呢,一时间倒忘记还有个小的呢。
幸好是小的,小的好唬弄,黄彪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弯腰端起狗盆,笑道:
“小宋大人有所不知,这敖犬对我们家老爷有救命之恩,我们老爷一向爱重,这不是今儿上午小的在粮库那边弄回几只被鼠夹逮住的老鼠,扔了也是浪费,干脆拿来喂狗。”
骗谁呢,宋景辰信他个鬼,却是装作受不了的样子,边往后退,边嚷道:“ 拿开,拿开,离我远些。”
黄彪见将人唬住,心中得意,又将狗盆放了回去。
宋景辰则一甩袍袖,扭头就往外走,脚步蹬蹬,一副气冲冲模样。
黄彪只当小孩被他刚才的话恶心坏了,却不知宋景辰心里想的是要取“唐兴德狗头”。
只是想归想,唐兴德乃朝廷命官,即便要治罪也须依据大夏律法与程序。
爹爹虽有尚房宝剑亦不可随意先斩后奏,更不可滥用杀人,除非是皇帝陛下规定的几种特殊“从急”情况。
关于这一点,爹爹已经同他解释得很清楚,这尚房宝剑绝非话本子里所讲那般“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痛快得不得了。
不能快意恩仇,可就任由唐兴德狗官同他的恶犬这般大吃大喝逍遥自在,外面的百姓连土都吃不上,也实在不能忍。
宋景辰一开始想着是把狗宰了吃肉,气死唐兴徳那狗官,转念一想又觉得只有幼稚的小孩子才会如此做——不可取。
不过是一条畜生,它懂什么,即便把他宰了,也伤不到唐兴德分毫。
宋景辰脑子里自动过滤三十六计,最后釜底抽薪四个大字在小孩脑海中占据放大。
对,就是要断了唐兴德的口粮,让狗官也尝尝忍饥挨饿的滋味。
可是如何才能断了他的口粮呢?
宋景辰又犯了难,继续捋《三十六计》,这次一无所获。
小孩不由又想起他爹在鸿门宴上拿捏范盛那一招。
那么,唐兴德这狗官最怕什么呢?
狗官唐兴德这两天真是怕了宋三郎,宋三郎拿账本做要挟,逼他号召城中粮商富户捐粮。
之前宋三郎要他统计城中的粮商富户他就有不好的预感,果然是在这儿等着他呢。
唐兴德也不是个傻子,表面上积极配合,暗地里搞破坏,各种替宋三郎拉仇恨。
城中的粮商富户倒是召集来了,这会儿正聚集在县衙大堂前议论纷纷。
片刻后,宋三郎一身隆重的钦差官服从后堂阔步出来,钦差所穿官服乃是皇帝特赐,一身纱绸藏蓝官袍,腰系镶金玉革带,袖口绣有精致繁复图案,纹路细密,色彩鲜艳,威严尽显。
三郎身高九尺,气度本就不凡,再配上腰间的尚方宝剑,上位者的气势与压迫扑面而来。
方才还议论纷纷的人群不由噤声,齐齐向宋三郎躬身行礼,“我等见过钦差大人。”
宋三郎站在堂前中央,朝众人拱手回礼,平声道:“诸位不必多礼。”
言毕,他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掠过,开口道:“今日召各位前来所为何事,想必唐县令已经同诸位说清楚,本官就不再赘叙。”
微顿,宋三郎朝着京城的方向拱了拱手,缓声道:“本官奉皇帝旨意,前来中州督办赈灾事宜,还要仰仗诸位士绅与本官同心合力,共同救巴县万民于水火。”
“外面诸位乡邻父老衣不蔽体,食不果腹,流离失所,本官一路看来,着实不忍,以致食不下咽,寝不能寐。”
说到此处,宋三郎话音一转,目光看向众人,“诸位都是生于厮、长于厮的巴县人,想必会比本宫更加不忍。”
轻描淡写间,短短几句话,宋三郎一顶高帽扣下来,先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拿捏一众人。
下面一众人不由面面相觑,之前准备好的一大堆推脱之词,突然就有点儿说不出口。
一旁的唐兴德见此情形,暗道不好,目光阴沉沉看向台下某人,朝其打眼色,此人乃是他极为亲信的大粮商——高洪福。
巴县的好粮一大半儿都低价卖给了高洪福,而高洪福又高价将自己粮仓里发霉的陈米卖给县衙,这一进一出的高额差价唐兴德得七成,高洪福得三成,俩人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这会儿高洪福得了唐兴德的提示,清了清喉咙,上前一步,朝着宋三郎一拱手道:“大人所言极是,身为巴县土生土长之人,眼瞅着众位乡邻遭此大灾,即便大人不说,我等亦当尽心竭力。”
说到此处,他忽地话音一转,道:“只是大人初到巴县,对我等的情况怕是有所不知,非是我等不愿捐粮捐物,实在是连续几个月大旱,地里庄稼颗粒无收,且不知这场旱情何时才能缓解,我等即便有一点余粮,光是救济本族之人已是力所不能及,实在是无力拿出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