绪方梨枝拉着他静静的走着,一开始道路很昏暗,没有行人,而且几乎连蝉声都不能听见,只觉得她在引领着他走向一个更加接近了死的地方。
到了某一步的时候,绪方梨枝停住脚步,说到了。
五条悟收回发散的思绪,朝前方看去。
下一秒钟,他屏住呼吸。
以绪方梨枝现在的鞋尖为分界线,再前方是一棵已经往旁边倾斜几近倒塌的大树,而大树把它的树冠移开的那些地方,有阳光从缝隙间照下来。
地面上,金色的光点与树叶的暗色阴影相互掩映。水泥地面简直像是海洋一样波光粼粼。
抬起头来的时候,好像还能够看见金色的光线从树叶的遮蔽之中倾泻下来的样子。
漂亮得不太像是现实中的场景。
绪方梨枝默不作声的拉着他,而五条悟一时半会也没准备往前——他觉得那个景象就像是画中的一样,要不然就是别人刻意营造出来的,真正在现实中见到却会疑心,怀疑真正触碰到的时候是否不如想象中的美好。
两个人在那里站着,五条悟没话找话说,他问她“你的诗集和稿子呢?”
“扔了。”绪方梨枝说得简单明了,她说“已经不需要了。”
“……不需要了是什么意思?”绪方梨枝终于放弃创作那首歌曲了吗?但是这样子的话,难免让人有些心疼她曾经耗费在上面的徒劳无功的心血与时间。
五条悟脑子里面盘旋着这些想法,但还没有来得及把它付诸语言,绪方梨枝就已经用行动告诉他,所谓的【不需要】究竟是什么意思。
她在他旁边拉着他的手,依旧站在原地,背脊挺得笔直,好像是一棵新栽种在这里的美丽无比的挺拔树木。
她开口,然后他听到了歌声。
“……”
清唱。没有伴奏没有灯光没有动作,五条悟甚至都不能够转过头去看绪方梨枝现在脸上的表情。
只知道那是一段让人的心情不知不觉间变得放松下来,让人想要露出微笑,但绝不只是浅薄的舒缓情歌,而是能够在其中隐隐感觉到生命的挣扎(活着本身就很来之不易)的歌曲。
这是绪方梨枝创作的所有曲子里面,唯一一首能够让他感觉她【想要活下去】的曲子。
五条悟怔怔的睁着眼睛听着。
而就在歌曲最/高/潮的时候,不知道她是早就已经有意掐准了时间,还是上天单纯的想要成全她。
真的就是有这样子的巧合。一阵风刮过——并不是在他耳畔掠过的,会把绪方梨枝的声音从两人间的空气中带走的风。而是在最顶层刮起,能够让那些参天巨树的树冠摇晃,让下面的两人听到类似于海浪击打声一样的树叶簌簌作响声音的风。
风声宛如波涛,有自己的旋律和起伏,而这旋律和起伏也莫名其妙的和妹妹甜美的歌声相互呼应。
音乐突然高高扬起来的时候、换气的小空隙、逐渐跌落的音符宛如水流一样流淌进他耳畔的时候,每一个瞬间都刚刚好和顶层传来的风声相契。
五条悟怔怔的望着前方。
他看见随着上方树叶的摇晃,那些像是金雨一样倾泻下来的阳光也开始游移,在地上的光斑向左向右移动,宛如波光粼粼的海面又一次开始起伏。
曲子并不是用日语填词的,也许对于妹妹来说异国的语言更加有助于抒发自己的心情——本来她的歌词也都是从那本诗集上面摘抄化用的。
大多数歌词他无法理解,但是最后一句,因为绪方梨枝跟他讲过,也因为那几乎是唯一一次绪方梨枝向他透露自己的创作意图,所以五条悟记得非常的清楚。
她喜欢把高/潮设置在结尾之前,高/潮到结尾会有一个慢慢的停顿,感觉在那几秒钟里整个世界都空荡荡的,等着这首歌的最后一句。
利用这几秒钟,绪方梨枝在他旁边经过一次短暂的换气——就连换气的那个间隙,都能够让人感觉到音乐确实的存在于她的呼吸之中,这孩子也许比这个世界上面的任何一个人都适合成为一名天皇巨星。
此时扰乱上方树海的疾风已经停滞,阳光温柔的倾泻下来,其中一个光点原本应该停留在离她前方还有几厘米的地方,此时却迟疑的微微偏移,刚好触到了绪方梨枝白色的身体。
“……”
从他的角度看去,绪方梨枝的眼睛温柔的垂着,追随着下方落在自己身上的那个小小光点。
白色的睫毛像是一根一根精心打造的玻璃丝,每次眨动,宝石切面一样艳丽的虹膜就闪过一瞬流光。
妹妹没有血色的嘴唇慢慢开闭,每一次开闭之间,都能够从她的口中溢出温柔的,让人忍不住微笑起来的歌声。
她唱到“我要去那里,人类都生机勃勃,树木都郁郁葱葱。”(J’irai là-bas où l’arbre et l’homme,pleins de sève,Se pament longuement sous l’ardeur des climats)
第49章 二周目
◎笔友◎
后来他也还是没能够踏进那一个光之小径。五条悟在那一曲之后完全陷入了沉默状态, 最后也只能够像是机器人一样,一步一个指令的被绪方梨枝牵回吉普那里。
她倒是出乎意料地清楚,也许在这之前就已经踩过点了吧,不然她怎么会刚刚好知道那里有个地方可以让她买到止痛药。
两人在吉普车上面坐着, 最后五条悟声音艰涩的问她“那首曲子是怎么回事?”
听起来完全是外行人的问法, 他明明可以问那个旋律是怎么回事,你的创作灵感是什么?之类的事情。但是因为太过于吓人了, 所以只问了出来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