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犹疑地看向庾浚,“您……是想尝尝家里制的茶?”
庾浚端起茶杯,左右晃荡了一下,茶叶浮沉,茶水摇荡间映衬着他没有半分异色的清隽的正颜,他抬着眼,眼皮上抬,视线打秦黍面上转了一圈,“家里还有吗?”
秦黍理所当然地摇头。
庾浚不无嘲弄地看了她一眼,转而便收回视线,只盯着手中的茶水来看。
外面的喜乐穿墙透窗跑了进来,秦黍将刚才的对话细琢磨了一番,才渐渐品出点庾浚的意思来,她觑了庾浚一眼,试探地道:“近来得空,原想着要进山采药草,先前就听家里人说过,原先长着野茶的那块儿地方,茶树又冒了新芽儿,说是能采点回来炒制一番……”她边说着话,边偷眼去瞧庾浚的神色。
只见他浓密的羽睫颤了颤,手上的茶杯更是一顿,就那么一秒恍神时间,待秦黍反应过来,再定睛看过去时,他便又恢复成之前那般气定神闲的模样了。
秦黍有了数,便继续道:“那到时若炒制出来,我给您留上些许。”
庾浚将茶杯一放,正好与外面的鼓声重合,“只些许?”
秦黍讪讪一笑,忙改口,“一半……还是都给您留着吧。家里人好像不大喜欢这野茶的味道。”她观察着庾浚的神色,话到一半终是改了口。果然,在她这番话落,肉眼可见,庾浚神色稍霁,乍雨还晴时的景色也就这般了吧。
庾浚被秦黍哄得高兴,原先有些嘈杂的喜乐落到耳里,竟也不觉得有多吵闹了,反而还品出了一些韵味来,外头暖阳正好,林间树梢间的雀鸟欢沁的啼鸣声传来,他倒是觉得今日这汤还真是不算白来。
第 121 章
听着前头的鼓乐声,秦黍知道这婚仪差不多是结束了。庾浚看着她竖着耳朵听外面动静的样子,便道:”在这里待不住便出去吧。”
他的语气轻轻淡淡,如不见一丝波澜的平静湖面,但静湖幽深,秦黍深知道里头暗藏的漩涡浪涛,她回眸看庾浚,明眸皓齿,言笑宴宴道:“外面的事儿不用我操持,如今陪着您才是要紧事儿。”
她惯会说话,每每听见,哪怕精明如庾浚,也不由地心生微醺之感。
外头安静下来,庾浚指尖轻敲桌几,“方才进来只看见围拢成群的乡邻,难道那些就是今次宴席上的宾客?”
宋家父子都是外来户,在秀水村没有亲眷旧朋。依着沈海的意思倒是想将自家的族亲旧朋叫来,好歹几桌热闹的酒席摆上,怎么着也能喜庆一番,总不至于那么冷落寂寥不是。
可宋老爹比沈海想得开,自赵州出来,亲人离散,他们父子三人经过千难万险才在秀水村扎下根来,世态人情见过不少。对于这喜宴上无众多宾客捧场,宋老爹并不怎么在意。喜宴邀请真正的亲朋才有意义,这强拉硬凑有什么意思。况且自家的亲家也晓得他们家的底细,想来儿媳妇并不会在这方面有什么不满的。
宋老爹想得挺好的,这大儿成亲,晚间到时候就去镇上秦记摆两桌,将秦家众人叫上,这便是喜宴酒席了。再等到二儿成亲再依次如此照办便是了,这样既省事又省力,还能加固他们家和秦家的交情。反正依宋老爹的想法,这秦家和他们家的渊源虽不是亲朋却更甚似亲朋了。
庾浚听完秦黍的话,扯了扯嘴角道:“这宋老爹是个明白人。”
隔墙的院子传来沈海散点心饴糖的声音,乡邻、孩子们起哄声隔着厚实的院墙传来,院子上空还残留刚才那股喜事余韵。少顷之后,那头院子的声响越来越小,直至恢复到往日的静谧。
秦黍漫不经心地想着,大抵是那些乡邻都叫外祖沈海给打发走了,然后她思绪蔓延,等家里收拾妥当,到时候宋老爹估计要带着新人去镇上,这样的喜事,光是简单的鱼宴那也太寡淡了些。新人逢喜事,那菜上头总得添上一些恰逢其时的喜庆之意的。
但这样的鱼菜要想做好,那创意上可是要费上不少心思的。正当秦黍双眼放空,神游在外之际,就听这室内的静谧被庾浚那总是带着冷意的声音击碎,“今日家里长辈来信,忧我婚姻。我常戍守在此,都城中的女娘少有谋面,经那裴氏一遭,我心中郁郁,这都城的闺秀我也是再不敢求娶了,但家里长辈所期,也不敢相负。”
说到此处,庾浚落在桌几上杯盏的视线转向一旁低眉发呆的秦黍,“你我也是相伴已久,彼此心性多少了解几分,你若是愿意,我想聘你为我新妇。”
这一记直球直将秦黍打得晕头转向半晌儿都回不过神儿来,她一直都知道庾浚是个干大事儿的人,但没想到居然还是个闷声儿干大事儿的主儿!
她的天爷嗳!这中间的步骤跳的太多了吧,秦黍还停留在前几日自己刚将自个儿心里那点旖旎心思扒拉明白的时候,可没成想,庾浚倒是比她更快速!
她愣愣地半晌没个回应,庾浚看着那低垂着脑袋的女娘,摩挲了一下指尖,沉吟道:“你半晌没个话音儿,可是不乐意?”
不乐意?秦黍扪心自问一下还真没有。
庾浚这样的容貌,这样的心性,这样的家世,还真轮不上她说不乐意。可你要让秦黍说乐意 ,她又总觉得一颗心落不到实处。
日光斜影,时间悄然流逝,秦黍始终没有抬起头对上庾浚回望过来的视线。庾浚敲击桌几的声响渐而转急,顷刻之后,他簌地起身,秦黍只听见那木门大力关阖之下撞击墙面发出的闷响,那声响似撞击在她胸腔上那一隅,她反射性地闭了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