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十亩骂完就跑了, 周秀兰却是又臊又气,哭得跟疯了一样崩溃,最后觉得透不过气来, 撕着自己脖子跳脚大喊大叫。
三丫四丫看她那样吓得哇哇哭。
很快邱家门口和天井里挤满了赶过来的社员们, 还有过来参观学习的其他大队干部。
他们都知道陆家庄优生优育宣传得很好,完成得也很好, 但是有生育了八个孩子的夫妻却一直不肯响应政策。
他们还问陆老爹为啥不劝说他们去结扎,已经八个孩子,还那么穷也不该继续生的。
陆老爹却说“我们大队向来是自愿政策,大队只负责宣讲,上环结扎的社员都是自己主动的,不用我们上门劝说,更不用强制。政府只让咱们宣传可没让强制,要是强制那就违反政策,伤害了社员们的感情,是犯错误的。这人的觉悟有高有低,想法也不一样,他们可能还没想明白,等想明白就好了。”
这会儿看周秀兰疯了一样在那里扯自己脖子、捶自己肚子,陆老爹也是吓一跳。
他招呼几个婆子上前给周秀兰拿住,他则用力在周秀兰后颈上捏了几下。
周秀兰一下子跟没了力气似的,软在邱婆子的怀里。
邱婆子叹了口气,“秀兰也太可怜了,都是进田个不作人的。”
这都八个孩子了,结果这么快又怀上了。
明知道自己婆娘是个容易怀孕的,也不注意点。
很快邱二婆子从外面跑回来,跳着脚喊道:“咋滴,咋滴?欺负我们呀?”
周秀兰已经冷静下来,却没脸见人,只捂着脸哭。
邱婆子几个给她扶到屋里去,炕前一串小孩子,炕上还有个不到十个月的。
作孽哟。
周秀兰见婆婆回来,哀求道:“娘,我要去结扎,我不能再生了!”
邱二婆子:“怀着娃呢你咋结扎?要结扎也得生完这个!”
周秀兰捂着脸哭,对邱婆子道:“大娘,大娘,我苦啊,我苦啊,我做不了主啊——”
她不想要肚子里这个了,她想拿掉顺便结扎。
反正现在农闲,她有时间坐小月子。
可她做不了主,婆婆和男人不听她的,儿子也不给她撑腰还埋怨她。
她真是要疯了呀。
邱二婆子眼神剜着陆老爹和邱婆子,哼道:“咋滴,你们还想给我儿媳妇流胎啊?这可是我老邱家的种儿!”
虽然家里一群孩子,她一点不稀罕孙子孙女,可这是老邱家的面子,不能丢面子。
虽然穷,可面子不能丢!
因为他家穷的就剩下面子了!
邱二婆子打算得可好了,她跟儿子说得很明白,“你现在穷点怕啥?过几年你五个闺女大了,一个个嫁出去多收点彩礼,哥哥弟弟娶媳妇的钱不就有了?别傻乎乎地不会算账,听他们忽悠去结扎,男人能结扎吗?那还是男人吗?”
因为她挑唆,加之邱进田本身就不想结扎、怕麻烦、怕耽误功夫花钱,所以就更理直气壮地不去。
不去,也不耽误他睡老婆,不耽误让老婆继续怀孕。
他觉得女人怀孕生孩子那么容易的事儿,一撇腿一个,有什么的?
这会儿邱进田被叫回来,他也无话可说,他是个老实人,有事儿都是他娘出头。
他往窗户外一硌蹴,两手握拳放在头上,一副后世被扫黄打非的架势儿,一言不发。
陆老爹瞅着他那样就来气,你说你窝囊吧,你还是个犟种儿,专门朝着老婆孩子使劲。
陆老爹对邱进田道:“进田,这正房的墙都裂了,咋不修修?”
邱进田嗨了一声,“我搁黄泥糊了又裂糊了又裂,不当事儿。”
陆老爹:“得重新翻盖了,正好十亩大了,盖新房娶媳妇。”
邱进田:“再说,再说。哎……”
他不想盖新房?看到陆家这两年接连起新房,他多少眼热眼馋呢,可他穷呀,没木头没钱没粮食的,他搁啥起?
家里就他一个整劳力,媳妇儿不是怀就是生,孩子一个个也还不成丁口,分点口粮都不够吃的,年年还得大娘家支援。
他心里还有个隐秘的想法,怎么当初给许老蔫儿家分那么好的房子却不给他家分呢?
陆老爹真是恨铁不成钢,陆家和邱家是有交情的,邱婆子是他老娘贴身伺候的婆子,因为感情好就让她把家里男人孩子都带过来了。
她男人是个老实能干又忠心的,和老蔫儿也差不多。
因为邱老头儿放心不下家里老娘和弟弟,陆老爹当年就让他们举家搬迁过来。
邱二倒是也不错,邱二婆子当年干活儿也是一把好手,对主家也还行。
可就是脱离陆家以后邱二婆子开始变样,倒不是说对陆家不好,而是开始犯浑在村里撒泼儿,拿捏男人跟人干架,后来又拿捏闺女儿子刻薄儿媳妇。
小儿子不听她的,趁着上面来招开山挖矿工人带着媳妇儿报名参加了,后来成了矿山工人在外定居很少回家。
没的小儿媳拿捏,她就变本加厉拿捏大儿媳,把个周秀兰刻薄得死死的。
要依着周秀兰早几年生了四五个孩子的时候就不想生了,可邱二婆子给她一顿臭骂,男人又不体谅她,她又容易怀孕,就只得继续生。
陆老爹还记得当初周秀兰悄悄找方荻花问有没有不生孩子的药呢,寻思陆家有老底子,兴许有这样的药呢?
方荻花告诉她没有不生孩子的药,有也是那种阴损手段伤人身体的不能吃,让她去医院看看,大夫肯定有法子。
周秀兰一个没出过门儿的妇女,除了陆家庄就是去娘家,到了公社她都不知道东南西北,她哪里敢去医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