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星沉掐灭烟蒂,问他:“写的什么?”
草丛里的林驯竖起耳朵,只恨不能贴到两人脚下去。
霍霆霄不说话。
傅星沉起身过去,从霍霆霄手中拿过了那张纸,越看眉头越紧,最后忍无可忍骂了句脏。
“这是闻东浩亲笔吗?就为了这么个破理由杀人?!”傅星沉非常气愤,狠狠踹了旁边的长椅一脚。
咚的一声,好像直接踹在林驯心上。
林驯紧紧盯着霍霆霄,因为角度问题,他看不到霍霆霄的脸,但从傅星沉的反应也能推测出男人的表情应该不会好到哪里去。
遗书上究竟写了什么?
杀人,杀的谁?是霍霆霄的妈妈吗?
闻东浩为什么会在服刑近七年后突然自杀?
林驯百爪挠心,急切想弄清事实。这时一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从急诊楼出来,走进连廊对霍霆霄说:“没救过来。”
“这种垃圾,死得倒便宜他了。”傅星沉冷声说。
林驯低头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尖在发抖。
然后他听到霍霆霄的声音,冷漠沉肃:“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医生摇头:“送过来的时候已经休克了,之后一直没清醒过。”
“知道了,”霍霆霄说,“谢谢医生。”
待医生离开,连廊再次陷入沉重的寂静中。
唯独这场秋雨,淅淅沥沥打在屋檐上,打在花园里的枝叶上,最后落在两个深深的脚印里。
林驯钻出草丛,顺着墙根原路返回医院大门,他浑身湿淋淋的,像是刚从水塘里爬出来的水鬼,没有出租车为他停留。
于是他扒拉了一辆在医院门口拉黑活的摩的,塞给对方一张整钞,要求送他去沇河监狱。
接待室里,林驯用纸笔写下自己的身份ID编号和曾用名,再写明来意,要求领看闻东浩的个人遗物。
按审核流程,至少需要等上一天时间。
但林驯等不了这么久。
接待室警员是位刚入职不久的新人,见林驯从头到脚湿透,浑身发抖、面色苍白的样子,还以为他作为家属伤心过度,所以心软了。
也幸好林驯几年前仅有过的一次探监,在系统内部留下了人脸照片,办事员在简单确认过面部信息后,就将闻东浩入狱时仅有的一些个人物品拿给了林驯。
这些都不是林驯想要的。
林驯在纸上歪歪扭扭地写:他自杀前留下的遗书在哪。
办事员为难地看着他。
林驯一脸哀戚,微卷的长发贴在毫无血色的脸上,一双通红的眼睛好像会说话。
“哎,你等等。”办事员小跑着走了,很快又回来,把手机递给林驯看,“我只能拍张照片给你看看,原件还需要作为证据留存在这,等确认他是自杀结案后才能交给你。”
林驯接过手机,指尖颤抖着将照片放大。
闻东浩写了自己最近总被噩梦缠身,悲观厌世,所以想一了百了。重点是,为了能让自己清除罪孽投胎轮回,他交代了十六年前,他曾偷偷给一名住院病人输液药品中注入神经兴奋药剂一事。
至于原因,闻东浩在遗书中是这样写的:
[我对这种新型药剂十分看好,不曾想推销过程异常困难,还时常遭受院方白眼。那天又是如此,医生将我粗暴轰出,并骂我的药是三无烂药,我气不过,于是趁护士不注意,我将包中所带样品,全部注入了沈姓女子的输液瓶中。具体名字已记不清,我愧对她,一命赔一命,我认。]
林驯越看越心惊。
旁边的办事员叫了他几声,都没能让他回神。
天际此时一道惊雷炸响,林驯猛地打了个激灵,再抬头时,脸比刚才更白,眼泪成串似的往下掉。
“啊……你没事吧?”办事员拿回自己的手机,想扶林驯到旁边休息,察觉到林驯的手冰冰块似的毫无温度,全身也在发抖,不禁担忧道:“要不要给你倒杯水,你要节哀啊。”
林驯一把推开他,撒腿跑了。
雨势再次变大,街上行人都行色匆匆,撑伞避雨。林驯浑浑噩噩走在其中,被人撞了几次肩膀都浑然不觉,行尸走肉一般。
时间仿佛在逆流,他又变成了那个刚刚失声、流落街头的闻驰川,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走在雨中。
只是上次他是去机场,为一场迟到的、以为此生再也不会相见的送别。
而这次,他又能为了什么。
林驯不辨方向、不看路牌,他以为自己是在绕着监狱打转,然而在走到天黑,走到脚都痛了他才发现,他已经走进了他和霍霆霄住的别墅小区。
远远看过去,林木掩映间,那是霍霆霄的家。
本该生活着霍霆霄爸爸妈妈和爷爷的家。
然而却被自己这种人鸠占鹊巢,生活了好几个月。现在知道真相的霍霆霄,会不会觉得家里被他用过的碗筷、坐过的沙发、睡过的床,都无比恶心?
林驯脑子里不停闪过那些读起来平淡、实际上极为恶毒的文字片段,胃里明明空荡荡的,却翻江倒海般难受。
林驯躲在绿化带里,远远眺望着,那栋矗立在漫天大雨里的三层楼宇,始终黑压压的,没有亮灯。
他便一直保持眺望。
直到临近午夜,一辆黑色迈巴赫穿破雨雾,从林驯身边的公路疾驰而过。林驯缩进半人高的绿化丛中,尖锐粗糙的枝干划破了他的脸。
林驯蹲坐在泥水里,抱住膝盖,终于在滚滚雷声中埋头痛哭起来。
【作者有话说】
本章又名《关于把一只小狗交给一头小猪看管的可能性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