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打听了一些大唐来的贵客的事儿。
奴隶们私下说话也十分小心,他们既向往贵族们的生活,又不敢过多讨论。而以往那些能引起轰动的香料、丝绸、瓷器等等全都说遍了,好像也没有什么新意,这次来了几个大唐来的客人, 着实给他们添了不少谈资。
只是……
赵营听他们大多数人说是四个贵客,有两个奴隶却说是五个,感觉十分疑惑。
不是只有四个人吗?赵营还记得那些人的样貌,二男二女, 年纪最小的那个还不知什么缘故昏迷了, 据说姓姜,是京中挺有名的入镜人姜遗光。
只可惜, 他们刚互通姓名,他就被军卫捉走了。
其中那个奴隶信誓旦旦道:“就是五个,我都看见了!”说着掰着手指头数起来, 刚巧, 五人中两对男女都穿着一青一紫,除此外, 还有一个黑衣女人。他们一起进了公主的行宫。
那个黑衣女人不怎么说话,所以别人才没留意。
赵营听听他说的笃定,以为确实是自己忽略,或是后来又来了一个?
他决定私下想办法和那几个入镜人搭上,不然自己一个人在这边,出了什么事都没个照应。
只可惜他们被看得严,赵营又不认识路,一直没找到逃跑的机会。且白日里听奴隶们说过了逃奴的事,就更不敢随意逃跑了。
首先,奴隶是不能自己单独在大街上的,要么是被主人带在身边,要么是负责监管的侍人拉成队带着走去干活。如果有单独出现在街上的,不论是谁家的奴隶都视作逃奴,会立刻被抓起来。
想要逃出去?根本不可能,就算侥幸逃出了王城,其他城门口也不会容许奴隶进入。要是不进城,就只能跑到沙漠里——这也是自寻死路。
其次,荼如对逃奴的惩罚极其残忍。
赵营听说,他们举办的庆典中,有个供奉用的法器需要用到人骨,最好还是罪孽深重人的人骨。所以每年胆敢逃跑的奴隶都被挖了骨头做成法器。
虽然那些奴隶也不明白为什么法器为什么要用罪奴的骨头,但不妨碍他们害怕。
其中有个人就忧心地说起过,他以前认识一个奴隶,因为想逃跑,就被磨了骨头,后来他经常会梦到那个人,那个人在他的梦里抱着骨头哭痛。
入夜,赵营和其他奴隶一块躺在冰冷地砖上——等第二日天不亮,他们就要继续爬起来干活。
如霜的月光下,花香袭人。
赵营被一阵骚动吵醒了。
动静不大,只是他不敢睡死,一点声音就能把他吵醒。于是赵营睁开了眼睛。
他看见……好几个奴隶围在花边,不知在做什么。
他一下就起了疑心,不好靠太近,只好假装睡熟了翻身凑近些许。
他看到那群人正在……吃花?
鲜红的朱纱鹊,花瓣细长,扯下来后就会渗出同样鲜红的花汁,一滴滴落在地上,好像滴上了殷红的血。
那几人粗暴地扯下一大把花瓣,看也不看便往嘴里塞,于是嘴唇也被殷红汁水浸染了,白色的牙齿也泡在了血中似的,红得瘆人。
赵营经历过的事也不少,此时却油然生出一股寒意——这些人的姿态凶猛得诡异。就好像,吃的不是花瓣,而是一群野兽在吞食活生生的人的血肉,用力撕扯下,咀嚼,五官诡异地扭曲着。
动静不算小,为什么其他人没有醒来?
赵营顾不得多想,急忙闭上眼睛,就地迷迷糊糊一滚,又滚回人堆里假装睡熟了。
过了大概一刻钟,他听到那几人蹒跚沉重的脚步声,慢慢回到随意在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睡觉的人堆里,侧身竖起耳朵听着。
其中一个约莫是看他身边有空位,渐渐朝他身边走来。
赵营呼吸都紧了一瞬。
他睡得更熟,还打起呼噜,动也不动。
那个人越走越近,每走一步,都像是在昭示他离死更近一步。
他就这么一直提心吊胆地听那个人在自己身后躺下。
那个人也和他一样侧躺着,脑袋离他肩膀很近。赵营能听到那人从喉咙里溢出的似是呼吸不畅时的呼噜声。
那人嘟囔了一句什么,蹭了下地面,又不动了。
没多久,那个人的呼吸也渐渐平复下来。这让赵营也逐渐放松了。
应该没事了吧?
赵营还是没敢轻举妄动,等了很久很久,他才慢慢把眼睛睁开一条缝。
眼前不远处是另一个人的背,那人睡得正香,还伸手挠挠背上。
他放下心来,试图转个身躺平。
仰躺向上后,原本平静的心猛地跳到了嗓子眼。
那个人闭上眼正对着他的方向睡着,而等赵营翻过身后,他就睁开了眼睛,对赵营微笑。
露出一口染红的森白牙齿。
赵营猛地睁大了眼睛,忽然间身体一沉,下意识挣扎起来,却忽然感觉脚下一空,又猛然坐起身睁开了眼睛——望着周围躺得乱七八糟睡得正香还在打呼噜的人,他怔住了。
莫非……刚刚是在做梦?
胸腔内仍旧跳得很快,额头和背上生出冷汗,风一吹还有点凉,连那原本馨甜的花香都跟雨后潮湿生霉的墙一样,腻湿得让人不舒服起来。
那些花……
朱纱鹊……是叫这个名字吧?
赵营见过类似的花,生在南方水边,细细绿绿的枝干,红色又细又长弯曲的花瓣往里扣,那种花叫金灯花,也有人把它叫无义草。因为寻常花开都必然有叶伴生,而金灯花的花叶从不一起问世,花开不见叶,叶生花不开,所以被人叫无义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