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一想,京城最有名的兰庭寺都给烧了,暗自磨牙,将这个念头压下去不提。
方家三小姐不知所踪,方二老爷准备给她立个衣冠冢,棺材同样打好了,六尺六的棺材里放了几套小霞平日穿的衣裳,还有她最爱的几样首饰。
方大老爷下地方当差去了,不在京中。方二老爷喝完酒,给自家兄长写信,提笔都不知该写什么。
“怎么就这样了……”方二老爷甩开纸笔,瘫坐在地,喃喃自语。
方家庄子被官兵们围了,不让人进去,对外同样说有逆贼意图谋反,才在京中生事。
现下已查明了,是意图复辟前朝的反贼,先是杀了兰庭山下的普通百姓,逃窜时跑到了方家庄子里,方大夫人正在庄子上,便遭了歹人毒手。
这些消息放出去,叫这本就不太平的京城又动荡几分,街头巷尾,茶馆酒楼,随处可闻对前朝逆贼的声讨。
据说,前朝被本朝太/祖灭了以后,有几位小公主小皇子被有心人拿奴婢的儿女顶替了救出去,好好养大。
据说,现在在京中生事的,就是当初救出的第二十五公主的女儿。传说中这位前朝遗孤样貌清秀,从小养在寺庙中,长大后便以美色引诱了寺庙里的和尚,同他们苟合,以让这群僧人给前朝卖命。
各种消息传得沸沸扬扬,将僧侣本就不好听的名声更是抹得完全没法听。
白府。
白慎远曾为帝师,又为当世大儒,不知有多少人以拜入他门下为荣,日日有车马来,拜帖更是如雪花一般。
只是,这几日白府门前却不见人影。
白大儒近来卧病在床,闭门谢客,除却帝皇赏赐时起来接了旨,其他时间一律不开门。
闭门谢客的白慎远却并不如其他人想得那般病弱。
他站在院中,仰头看四方天空,想起陛下近日不断抹黑佛门之举,不断转着腕间的佛珠。
明明他也算是看着陛下长大,可现在,却越来越摸不透陛下的心思了。
百姓疾苦,叫他们信佛有何不可?日子过得苦却没个寄托,不是要把人逼疯吗?
偏偏陛下不许。
不仅是佛,道门亦不被允许,各种城隍庙、娘娘庙不知不觉间少了许多,陛下宁可换上赌坊酒肆也要把庙拆了。有时他上街去,就连街边算命的摊子都少了。
陛下究竟想做什么?
他望向皇宫方向。天边有一排鸟儿振翅飞过。
宫中,书房。
身着明黄常服的男子伏案批折,桌前,一太监跪地磕头,道去白府的太医回来了,问陛下可要召见。
听闻帝师卧病,陛下当即就派了太医问诊,可见其尊师重道。
陛下揉揉手腕,头也不抬:“宣他进来。”
太监立刻出去,引着等候许久的太医进门。
太医道白大儒无甚大碍,不过气机郁滞于胸,近日春寒,又吃多了些寒食,这才胸闷头痛云云。太医给他开了药又施针,没几日就能大好。
陛下听着,紧锁的眉头渐渐舒展开,明显松了口气,待太医说完,陛下抚掌笑道:“好,下去领赏。”
太医自然要谢恩,道不敢当,一切为陛下分忧,又磕了一个头,被太监引出去了。
踏出门后,太医望一眼天上高悬的日头,擦了擦汗。
今天可真热啊。
……
一枚铜镜,将世界分阴阳。镜内人正渡死劫,被恶鬼追杀,镜外人依旧过着平和麻木的日子。二者互不相干。
姜遗光依旧在不断地逃。
寿衣老妇人从最初的抽搐般行走,到现在已能灵活攀爬,它的速度越来越快。有那么几次,老妇人伸长的手已到了姜遗光所在道路的尽头,下一瞬,姜遗光又逃往了另一条路。
姜遗光心里明白,那老妇人虽是幻象,可这整个石头村,不也是厉鬼的幻象吗?
陈五等人不知去了何处,他到现在都没能找到,也没法停下来问,一旦停下脚步,老妇人就有可能追上他。
第一回,他跑到了村口,想按照村民们所说往镇上去,可当他才跑出一两里远,一个晃神,他又回到了村口。
脑海幻象中,村口右侧尽头缓缓伸出一只细长胳膊。
姜遗光再度转身逃走。
他无法停止,也无法回到里正家中。和村外一样,一旦他想回去,就会在眨眼间被送到其他地方。每一回,都会让那白发老妇人离自己更近一些。
不知不觉间,石头村变得有些怪异起来。有些道路似乎在无形中发生了改变,通往不一样的方向。
姜遗光很确信自己的记忆没有出错,可当他第二次跑进同一条岔路时,不免愣了愣——原来的活路尽头,变成了一条死胡同。
路边的人也少了。原先有不少人吃饱了坐在门槛边晒太阳,可随着太阳升高,晒太阳的人慢慢地变少,周遭逐渐安静下来。
那厢,黎恪已经在村口找到了陈五他们。
他如果只想动手杀人,是很简单的,腕间有匕首,谈笑间刺入就好。可这样杀死的人根本不作数,必得要厉鬼亲手杀死才算。
这叫黎恪很是为难,但看见村口那一大群人时,他还是走了过去。
“诸位,这是怎么了?能否与我说说?”
贞娘给他解释后才知道,又一批衙役来了,这回,他们是过来收税的。
陈五他们凑钱替石头村交了税,可这批衙役依旧在村口不走,扬言要按四百一十九人的数目收人头税,陈五哪里肯,这下,双方就吵起来了。
里正依旧带了人在村口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哭,村里好几个妇人在地上撕扯衣服打滚,拍地哭叫,让衙役要么把自己杀了,要么就走,他们没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