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簿并指起誓,把头天晚上的事儿说了,县令不由得由怒转喜,叫他一道跟来,去见九公子。
九公子正心烦意乱,县令却带了人来。
那人躬身行个礼,称自己见过姜遗光。
端午那晚,他在茶馆说书人处见到了少年。姜遗光还同说书人打听消息,问本县有无大量失踪人口,又称有十九个书生给自己托梦申冤云云。
一席话听完,九公子缓缓阖眼,又睁开,看着眼前的主簿。
他能听出来,这主簿的话,八分真,二分假,但他见过姜遗光的事儿倒不似作伪。
十九个书生失踪?善多为什么要打听这个?还说是托梦,恐怕是碰见了亡魂吧?
他不会贸然出客栈,这样想来,亡魂应当……就在客栈中!
想到这儿,九公子心猛地一跳。
兰姑还在客栈内。
她镜中受了大伤,在外也要好好养一养,这会儿要是有邪祟,即便伤害不了她,也会弄出些麻烦来。
九公子沉下脸,冷冷道:“带我去找那说书人。”
……
京城。
陛下上朝时,一众大臣不敢抬头直面天颜,但也在交头中无意间瞥见了陛下挂在腰间的五彩香囊。
这香囊和民间的有几分相似,用五彩线打了络子垂下,上头却不寻常地绣了龙凤纹。
尚衣局可不会给陛下做这些,香囊、香包、腰带等等,自有宫里的娘娘们一手包办,可不论是哪位娘娘,也不敢在香囊上绣龙凤。
中宫位空悬多年,陛下从不提此事。即便是掌六宫事务的贵妃,也从不敢染指凤印。
联想到朝阳公主前几日入宫,一些机敏的大臣便知道这香囊出自谁手了,心下不由得暗叹这位公主圣宠。
封号朝阳,得了朝凤园,这园子的名儿……不能叫人深思。
“公主,那毕竟是……”禧嫔坐在女儿下首,颇有些不安。
她亲眼见着女儿绣香囊,亲手填药,香囊上的图案,叫她心惊。
朝阳公主摇摇头:“母妃,不妨事。”
父皇正喜欢她这样。
越是贵重、越不符合身份的,陛下越是愿意她用,别说皇后制式的物件,就算是皇帝才能用的,她也能使。在御书房,父皇甚至把玉玺拿给她玩着解闷。
要是她不接着,陛下反而会失望。
朝阳公主略去自己掩藏在心底的不安,昂头笑:“父皇准许了的。”
禧嫔也不敢说什么:“公主心中有数就好,是妾身多虑了。”她心中更有一丝隐忧。
陛下现在疼爱朝阳,种种逾矩都不在乎。那要是有一日他厌弃这个女儿了呢?昔日种种都要变成大不敬罪过,到那时,朝阳可怎么是好?
朝阳公主同禧嫔说过些话,吃了点果子才走。
她不爱乘轿,自个儿带了一群宫女往御书房去,到外头时,叫那些宫女自己回了,谁知刚踏进大门就听见父皇训斥人的声音。
“白长二十来岁,书都读到别人脑子里去了?还是真以为朕看不出来你那点小伎俩?”
紧接着,便是一样东西狠砸在地面的声响,像是砚台。
几个小太监轻手轻脚把砚台收拾了,一点动静都不敢出,见朝阳公主来,也是无声地跪下磕个头。
朝阳脚步一顿,挥挥手,让他们下去。
她心里犹豫了一瞬,还是踏进门去。
“父皇精神可真好,我在外头都听见了动静。”
朝阳一进去,就看见三皇子跪在下首,一声不吭。陛下站在书桌前,目光冷厉如电。
一屋子人噤若寒蝉,见朝阳公主进来,皆略松了口气。
朝阳公主快走几步上前,来到陛下身边,不准痕迹地打量一眼三皇子。令她心惊的是,对方脸上有明显的红肿掌印。除了陛下,又有谁能打他?
“三哥也在。”
三皇子抬起眼皮,就着这姿势淡淡道:“见过妹妹。”
“父皇,怎么了?”朝阳直接坐在了刻龙纹的木椅上,拉拉他手,做小女儿态。
皇帝长长舒口气,拧紧的眉头已松开,不咸不淡道:“无妨。”
又横一眼三皇子:“有些人白长了岁数,脑子还不如妹妹清醒。”
“滚出去!在外面跪着,跪满一个时辰再回去!”
三皇子便磕了个头,站起身踏出门外,寻了个平整地儿,叫里面的人能看见,撩袍子跪下去。
他也能看见御书房里的人。
朝阳公主……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坐在只有皇帝能坐的位置上,拿着玉玺玩儿。
陛下自个儿站着批折子……
过不久,朝阳也拿了御笔,沾朱砂一同批折。
何等圣宠……三皇子深深吐口气。
御书房内,陛下冷声道:“你三哥性子已经歪了,整日盯着其他人的,却不看看自己,尽把他人当傻子。”
“他做什么了?”朝阳刚问,手里就拿到了一份折子。
是潮州知州上的折子,道今年至今无雨,两广一带恐真有大旱,请陛下示意。
潮州位于广西要塞,其知州姓李,正属三皇子母族。
如果只看这折子,陛下不应该发怒才对。
“再看看这几本。”陛下见她疑惑,指指在桌上单独放开的一摞折子。
朝阳一一去看,越看越心惊。
“三哥他……他怎能如此?”
“是啊……怎能如此。”陛下长长吐气,眉间怒气彻底平息,“这些事你就别管了,让你大哥去处理。”
三皇子结党营私,图谋两广赋税,剑指储君之位,太子怎么可能放过他?
朝阳知道陛下这是要保自己,连忙保证道:“我定不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