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要受住啊, 不然我只好按叛族之由上报到族中了。”
叛族。
以林清樾本就是戴罪立功之身而言,再有任何叛族的迹象,尤其是针对皇嗣,她恐怕这辈子都要疲于与林氏不死不休。
而她所做的一切都会功亏一篑。
吴文的报复之意固然明显,但林清樾回想自己最近时日, 确实有些掉以轻心,以至于今日一时心急就留了破绽。
让自己长长记性也好。
她提起袍角,单膝曲下, 准备下跪受刑。
却是这时,林清樾弯下的身形忽地被一大片阴影笼罩。
她抬眸, 是少年单手握住下落的长鞭,挡在了身前。
“是我让她出去为我办事的, 怎么,需要连同我一起怪罪吗?”
没有太多起伏的男声充满了威压, 那眸光又借着高大的身形睥睨而下。
吴文微微一僵,不敢相信才刚刚得知自己身世的少年怎么能如此快速掌握好上位者的凌厉姿态。
这便是真正的皇嗣骨血么。
身体本能地跪了下去,吴文低头。
“属下不敢。”
梁映把九节鞭随手一丢,拉起地上的林清樾,对着将寿材铺弄得血气浓重的数具尸身问道,“他们是谁?”
“他们是景王的人。”
吴文抢先道。
“如今景王把持朝政,我们林氏暗中寻得殿下一事在殿下得中解元后,终究还是没能瞒过景王耳目。”
“今日之后,殿下在入京,夺回真正的东宫之位之前,这样的刺杀恐会不断,我等会在这段时间护卫殿下周全。”
说着吴文勾了勾手,剩下的白衣人立刻起身,四人同时从腰际拿出一个黑瓷瓶往地上的尸身倾倒。
瓷瓶中的奶白药水在触碰到尸首的一瞬间,迸发出浓烈的白烟,几乎将尸首全部淹没。
须臾之后,白衣人让开。
原来流血倒地的四具尸首竟凭空消失,只留下地上,依稀是人形的一滩气味浓烈腐臭的黄色汁水。
林清樾闭了闭眼。
吴文见梁映眉心皱得更深,笑道。
“这是林氏中专门用来毁尸灭迹的化骨水,很好用。”
等白衣人连最后一点黄色汁水都洗刷干净,吴文对梁映道。
“殿下,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尽早离开吧。”
“我需要一副棺椁,你们无需多管。”
“若是为了下葬那个抱走殿下十七年的掌事嬷嬷杜荆娘的尸身,殿下实在不必如此劳心费力。”
吴文瞥了一眼就停在梁映身后的轮椅。
“林氏族人的尸身,除了有功得以在祖坟下葬,其他人一旦身死,皆需用化尸水灭去行迹,以防落入敌手。”
梁映眸色一沉。
“你们对自己人也用化尸水?”
吴文恭敬道。
“林氏规矩便是如此,不然怎能护得大燕皇室百年江山。”
什么规矩不规矩。
梁映微微敛眸。
“若我说不呢。”
吴文顿首,却站起了身:“这规矩是沈氏先皇与林氏先祖一同制订,就算是殿下,也不可违背先皇意愿。”
说着,吴文丝毫不在意梁映脸色,从腰间抽出那黑色的瓷瓶便往梁映身后轻功踏去。
在这里,吴文再无守拙的顾忌,即使梁映率先反应过来,但他还是追不上吴文一闪而逝的身形。
白色的汁水在空中飞扬。
直逼轮椅上,如同睡着一般面容安详宁静的老妇人。
呲啦一声。
是汁水在布料上腐蚀的声音。
梁映站定,看着在空中翻腾,用自己的下摆和双袖拼尽全力挡下化骨水的女子。
迅速被化骨水弄得斑驳的衣衫,在尘埃落定之后透出女子再无遮挡的肌肤。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女子身形灵巧,化骨水不但被挡下,她似乎也没有受伤。
这让吴文不禁恼羞成怒。
“你竟敢无视祖宗规矩?!”
帷帽下的林清樾轻轻回首,确定身后的老人无恙,这才对上吴文的叫嚣。
“你自己也说了,有功之人可以迁入祖坟下葬。你怎知道杜荆娘无功?她含辛茹苦带着殿下避开景王追杀十七年,此等功绩就算你不认,也得让族中长辈来作决断。”
“你——”
“闭嘴吧。”
吴文捏拳之际,梁映阴恻的眸光扫来。
“你这么守规矩,若我说你刚刚护卫不利,是不是该领罚呢?”
吴文微怔,只见梁映指尖一点她身后一人,“你,刚刚所说护卫不利的鞭刑由你来监刑。”
“是。”地上的九节鞭被重新拾起。
吴文虽在林氏地位不低,但在她亲口认下的太子面前,她不过就是与任何林氏之
人没有两样的一条贱命。
“别再这儿,脏了我的眼睛。”
“是。”
五个白衣身影在面前很快消失。
林清樾隔着白色帷幔望着向她踏步而来的少年,分明他身边没了那群向他屈膝叩拜的人,可那挺立的脊骨之上似已经完全沾染上了居高临下的盛气。
或许不该说沾染,而是显现。
可笑她在昨夜时分,竟会真的有一瞬息天真地认为,他们之间,身份不会是隔阂。
林清樾胸膛里那颗为可能分道扬镳而无措的心忽就静了下来。
“阿清,多谢——”
梁映靠近,就像在长衡的后山,那些夜色下阿清教他招式身法的时候,没有刻意注重距离分寸,随手将身上的外衫褪下,想替姑娘遮遮衣衫褴褛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