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克眉头拧得死紧,一时找不出回答。血脉者的长处各有不同, 他不是善于与人争辩的性格, 最后只得冷冷撇下一句:“随你。”
藤枝的异变还未结束。融化般的液体湿淋淋滴落,犹如眼泪、又似血滴。所落之处弥漫开污染的气息,让正在转化中的丝茧明显加快了进度。
奥丽赫立刻将剩下的人都从茧中救了出来, 但异化的身躯并未因此暂停。一行人查看了半天情况。还是由奥雷乌斯揉了揉额头, 做出了决定。
“你们先走。”
“没问题。/兰博不会同意你这么做的。/你要留在这里?/你的身体已经不能再受伤了。”
四个人同时开口,旋即面面相觑。沙肯抢先道:“我是在履行你的命令。”
“好好好是是是。”
红发青年愣了一下, 对于四人截然不同的反应露出一点笑意。他先拍了拍奥丽赫的脑袋:“没有你怎么把这么多的人带出去?等兰博苏醒,记得来找我。”
面对奥斯克和沙特莉雅,他又道:“别担心,既然我能搞掉一个地下虫穴,就能搞掉这里。你们只要带着其他人安全撤离就好。”
最后,他看向沙肯,语气意味深长:“至于你——”
“都到了这种情况,是时候拿出点底牌了吧。沙肯。”
他才不信连雅安伯爵都下榻以待的中部贵族是个只会跑路的蠢货。他既然能以使者的身份到来,肯定有什么依仗。
金发男人与他对视片刻,忽然挑了挑眉。他脸上失去了先前理直气壮的神色,湛蓝眼瞳含着轻飘飘的笑意,反问道:“救下他们,我能有什么好处呢?”
他不在乎这些人会不会死,也不在乎沙肯的领地上会出现什么问题。秩序是一局棋盘,操盘手只需要去学习如何以最小的牺牲换取最大的利益。
奥雷乌斯与他对视一会儿,同样笑了。那是一个英俊而锋利的笑,他慢慢开口。
“我不是在请求你,我是在通知你。你可以让他们死在这里,之后我会找到你。”
“我说过了。无论你怎么做都无所谓,因为我会解决所有问题。区别仅在于是现在,还是未来。”
“所以,你的回答是?”
简短的沉默后,沙肯没有回答,唯有隐藏在暗处中的影子人感受到了来自前任主人的呼唤。
奥雷乌斯主动放开了控制权。影子人从他的脚下冲出,化为万千细丝缠绕在沙肯身上,深深地扎入了他的身体。伴随吸收血液的汩汩泉涌,后者身上的气质骤然改变,眼眸变得深邃冷酷。
他脚下阴影翻转,骤然扩散成黑色的洞口、进而蔓伸成无形的沼泽。
这本当只是影子,可踩在沼泽上的所有人都能感觉到自己正在缓慢下沉,与沼面接触的身体慢慢化为阴影,与整片沼泽融为一体。生活在沼中的大群生物无声投以注视,静默邀请着他们成为群体的一员。
金发男人也不例外。英俊的脸庞染上邪异,仿佛另一个灵魂占据了这具身体。他向奥雷乌斯微微弯腰,以手抚胸。就像是被邀请跳入洞穴时一样,如今是【沙肯】回以了他一个邀请的姿态。
“【罗】很期待您来访。”
嘶哑、古怪、由年轻与老迈重合在一起的声线说道。直到他融入沼泽中,奥雷乌斯仍能感知到那执拗而诡异的审视。
待吞没最后一个人,阴影沼泽翻涌收缩,最后剩下一条几不可查的黑色细线。它飞快地穿过藤枝间的阴影,向着入口跳跃离开。眨眼就没了影子,只留下原地仍在注视其背影的红发青年。
怎么说呢...
在血液注入影子人后,通过残留的血丝控制,他清楚地感知到一个意识跟随血液涌入了影子人里,紧接着,原本属于【沙肯】的身体里,从血液里出现了一个新的意识。
奥雷乌斯收敛思绪,先不去思考对方的血脉到底是什么东西。他仰头看向人脸天幕,其正在不断下沉收拢,从四面八方向这里挤压。
街道中的藤枝则更加夸张,有些拱裂地面,交错形成蠕动的方块形状,有些肉色外表长出突起,慢慢孵化出一个个人形。剩余的则慢慢吞噬着地上亮晶晶的虫尸,向前方爬行。
红发青年看了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这些藤枝在做什么。
它们在试着重构。
它们在试着复原这座小镇。
大小不一的方块是屋子,藤枝组成道路。畸形人体还在生长,隐隐形成一张张呆滞的脸庞,正与天幕上的人脸相对,甚至还饱含了那些吊在天顶上的尸体面貌。
面对这些陌生的脸庞。青年的手搭在剑柄上,许久之后才一点一点将其抽出。他想起兰博先前的问题,不得不感慨脑虫的事无遗漏。
哪怕他从没想过将这些错误揽到自己身上,看着面前“复生”的小镇,红发青年仍忍不住在想。
如果当时他能留下几天,将这些东西处理干净。事情会变成什么样呢?
这个世界不会变得更好,但起码会有一个小镇活得更久些。
鲜血流淌于剑锋上,猩红荆棘沿着圣洁剑身攀爬。它们已比第一次出现在这个世界上时攀得更远,色如鲜血、繁复艳丽。
但这不是简单的装饰。数以万计的细小咒文构成花纹,在每次挥舞间都为主人提供着强大的力量。奥雷乌斯向前迈步,抬手削掉了一个刚成型的脑袋。褐色汁液溅射,瞬间激怒了所有藤枝。
它们牢牢锁定了目标,群藤如狂蟒,没有任何花里胡哨,纯粹凭借力量向青年袭去!
一根藤枝被砍断,就有十根补上。密密麻麻的藤枝充斥天上地下,奥雷乌斯不再犹豫,转身直奔地穴入口,纵身跳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