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长离说:“取消了。”
晨曦下,他面容看着很冰冷。
他其实不是个多好相处的性情,不似天阙,要冰冷无情许多。
这样大的一件事情,他说起来也是轻飘飘的,举重若轻。
沈长离和天阙性情很不一样,但是唯独这一点,很是相似。
他们要做的事情,一旦做了决定,便一定要做成,绝不会因为外界的阻挠而有什么变化。
赤音不做声了,她勉强笑了一下:“臣是真的很喜欢溯溯,溯溯一贯也依赖臣,臣之后搬出宫了,是否还可以经常进宫来看看他?”
从前孩子年幼,他身边缺少一个合适的女人,沈长离就默许她留下了。
现在,旧日情人回来了,孩子也大了,她就没有利用价值,要被一脚踢开了。
毕竟,也算是她带大的小孩,就这样,让他们再也不见了,是不是有些残忍?
沈长离没说话,他抱着沈青溯,背影已经消失了。
将沈青溯送回宫后,他没有再去找白茸。
沈长离心情很少处于这样的时候。
他心情像是被放在火上炙烤,一下寒,一下热。
她昨夜说的那些话,在他心中起伏,至今都没平静。
案几上正放着一瓶只剩一半的绿玉膏,这是李疏月之前给他送来的。
他派人询问了李疏月,得到了这样半瓶绿玉膏。
李疏月与白茸有旧,曾经为了报恩,将绿玉膏赠与过她。
那一晚,在漆灵山,她给他身上涂抹的,就是绿玉膏。
绿玉膏是天下至宝,是九命猫妖家族祖传的宝物。
世界上会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那天晚上,分明就是她,和他以为的一样。
她愿意将这样的物品用在他身上……沈长离心情极为复杂。
那时白茸过得也拮据,若是愿意将这拿去拍卖会,至少可以保证几辈子衣食无忧。
他五感皆失,形容狼狈。
白茸在洞窟中陪了他五日,
那时,她是否知道,那条龙就是他?
如今,她为什么不愿意承认?
看着那一瓶绿玉膏,沈长离心中五味杂陈。
他指尖触过那一瓶绿玉膏,心中情绪复杂。
宣阳看着这一幕,什么也没说。
其实他心中一直觉得,白姑娘对陛下是有情谊的。
即使在当年她刚复生,被陛下找到时,宣阳觉得,她心中对陛下也还是残存着爱的,只是那时,这一份割舍不掉的爱,已经让她极度痛苦了。
沈长离收起了那一瓶绿玉膏。
十年前,和白茸分别前的那一段日子,他由着性子,做了许多荒唐的事情。
那一晚,在枫谷,亲眼见到她披上嫁衣,嫁给别的男人。
他觉得他背叛了她,背叛了他们的爱情,怒不可遏,自己亲手,一步步将事情推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过去的那十年里,最荒唐的时候,他甚至有想过,若是她没死,可以再回到他身边,就算她爱其他男人又如何?至少他还可以每日看到她。
如今,再见到她时,他觉得是或许是上天的眷顾。
他心情已经再度平息了下来。
白茸一贯喜欢小孩。
依他严苛的目光来看,这些年,沈青溯被他培养的很好,很优秀,
他希望他的儿子可以博得她的喜欢,多争取一些,白茸留在他身边的砝码。
她现在暂时不承认也没有关系。
常年覆盖在他心上的阴霾终于散开了片刻。
只是,很快又已经覆上了新的阴霾。
既是如此,他定然会让她承认。
他身上多了明显的活气。
这些年,其实宣阳一直觉得,从白茸死后,沈长离便一直开着过着那种行尸走肉的日子了。如今,他已经比起那时好多了。
*
那一晚白茸也睡不得不好。
或许因为再见到了沈长离,又或许是因为故地重游,不自觉有了感触。
白茸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
梦到了此前,甚至朦朦胧胧梦到了甘木曾经的记忆,梦到一个看不清面容的高大男人,从背后拥着她,她说要他走远点,男人说就喜欢她,一辈子都不会走。
醒来时,她汗水涔涔。
白茸起身给自己弄了些茶水,外头月色正好。
白茸也没想到,沈长离身体竟然已经衰弱到了这种程度。
不论手上身上的伤痕,他那样吐血,比从前苍白消瘦许多。
看来,这二十年,他过得也没有她想象的那样畅快。
只是,她静静想,这些事情都和她无关了。
她想。
终其一生,她都不可能再像那时候那样,十几岁时,炽热,奋不顾身,义无反顾地去爱一个人了。
如今再见到他,她想到的不是曾经少年时代青梅竹马的甜蜜,而是他和楚挽璃,和清圆,和那些不同女人卿卿我我的模样,想到的是他对她极尽侮辱,将她送给别人为奴为婢的模样。
翌日,休息了一整晚。
白茸与贪狼汇合,稍微修整了片刻,便开始预备换虏仪式的事宜了。
贪狼性子洒脱,几乎不管事,大大小小的细节都需要她来做,白茸将仙界带来的礼物都亲手清点了一遍了,确认无疑后,又确认了一下事项。
两人都心知肚明,这一次最重要的任务,便是要全须全尾的将禄日带回仙界。
这一次会面被安排在日月殿。
这是一处曾用来祭祀的大殿。
白茸和贪狼带着使节团到达的时候,妖臣已经都到了,手持玉简,立于大殿两侧。
宏伟达阔不输给仙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