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听着里头书声琅琅,又看向远方已经长起来,冒出了一层淡淡绿茬的农田,眸中情绪也很复杂。
家乡被毁之后,他在外流离失所了几百年,居无定所,为了保护族人,什么都做过。
他天赋高,凭借自己本事飞升来九重霄后,终日面对的都是上仙鄙薄的眼神。
那时的他完全没想到,在九重霄,还能开辟出这样一方安宁僻静的土地。
白茸也在看着远方,不知在想什么,看着她秀雅温婉的面容,华渚组织了一下语言,还是开口问:“神女,你还有再给他一次机会,重新下凡的想法吗?”
他说的很委婉。
他觉得夫妻床头吵架床尾和,现在两人孩子都有了,陛下也对她一往情深,便是从前有些令人不快的龃龉,也是可以过去的,她既往不咎,原谅了大家都能舒心些。
白茸笑笑:“沈长离派你来说的?你既都可以来,他为何不自己亲自过来问我?”
她半点面子不留,华渚也许久没听到有人这般直称他们陛下全名了。
沈长离如今是魔躯,如何能上九重霄?
他不清楚白茸是故意的,还是不清楚随口说的,只能说:“许是因为陛下最近太忙,抽不出空来。”
“将军现在婚否?”她却忽然问。
华渚生得很英俊,俊朗锋芒的一张脸,个子也高大挺拔。
华渚摸不着头脑,只能尴尬地摸了摸头:“还未曾。”
这么多年他几乎一直在修炼和打仗,闲下来后心思也放在了安顿族人身上,在这方面没有多少心思。
意料之中,白茸只是瞧着他笑笑。
“以前倒是订过一门亲。”那时他们两都还是小鸟。后来云梦泽遭逢大难,他未婚妻全家都被烧死在了芦苇丛中,这门亲事自然也不了了之。
他年龄轻,又一直跟着沈长离在打仗四处征伐,这么多年,自然也有忍不住去找女人的时候,只是都是你情我愿,基本都是女人主动,他也没有强迫过谁。
他周围,除去刀身的宣阳,他这样的男人很多,大家也都习以为常。
沈长离从没与他们一起过,在外行军时,他也从没带过任何女人在身边。
所以,华渚一直觉得,陛下这么多年,能坚持不娶皇后,只有沈青溯一个孩子,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想到这,他忍不住又想劝她回去。
又委婉说了一通,大致是说,陛下如今身体不佳,以他素来的性情,能做到这一步,给她的,已经是超出任何人的待遇了。
白茸笑笑:“既然华将军如此在意此事,不如给他带回去几句话。”
“若他还想重修旧好,将他后宫遣散,岂不是最起码的要求?”她轻描淡写说。
“这没问题。”华渚来了精神,又忍不住辩解,“其实陛下也没多爱她们,只是……”说到这里,他也自知失言,立马打住了话头。
白茸只是笑笑,什么也没说,还是温温婉婉,不在意的样子。
华渚寻思着,若是为了把她迎回去,暂做此举,陛下自然是愿意的,便说:“陛下定然可以做到。”
“他为妖皇,我是仙界神女,双方身份如此悬殊。”白茸说,“两界矛盾如此之大,之后,怕会受到双方阻碍,不得善终。”
华渚忍不住想反驳。
只要她愿意,以陛下的手段和能耐,她完全不必要担心这样的事情。
“况且,我素来不喜吵闹,不喜人多耳杂。”白茸说,“甚至连住的地方,都不喜欢太大的。”
“他愿若愿上仙界亲自来求我。不要了这位置,寻处僻静地方去隐居。我心情好时,便可以考虑,每年去陪他两月。”
华渚越听越是愕然,如今这么一通听下来,她最开始那要求,甚至可以说是最不离谱的一个了。
她这意思是说。
要陛下放弃他现在的地位权力,遣散所有女人,去荒郊野岭独自终老?
甚至就这样,她还要看心情,而且还只是能每年去陪他两月?
华渚忍不住目瞪口呆。
白茸只是笑笑,她始终是客客气气的:“将军若是没什么想说的了,我就先走了。顺便提醒一下,这里偶尔也会有仙界来客,将军若不想太招摇,还是早早离开为好。”
华渚的脸在仙界不陌生。
如今双方尚未休战,他独自出现在这,也算是胆大妄为了。
只是如今她从下界回来这一次后,也不想再上赶着去当仙廷的顺民了。
她的职务是司掌花草,而非督查战事。
华渚朝她拱手,不再多话,腾云而起。
临走前,他瞧到她婀娜的背影消失在了不远处,那一间门前种着槐柳的朴素小院。
白茸今日是来找九郁的。
九郁果然在家,他正在做木工,那一截木头已经能看出雏形了,似乎是一张小桌子,阿墨趴在一旁,下颌放在椅子上,正兴高采烈看着。
阿墨发蒙了,需要一张写字看书的小桌子,九郁亲手在给他做。
白茸远远看着,唇角忍不住蔓起微笑。
九郁见她来了,把牛皮糖一样缠着她的阿墨先打发走了。
他穿着一件灰衣,为了防止头发落下来影响视线,黑发用一根布条紧紧束了起来。
他的唇也紧紧抿着。
白茸知道他目力耳力都远超常人,方才她与华渚对话的地方离这里不远,因知道外仙界都是些修为低微的小妖,他们也没有刻意设下音障。
九郁怕是已经听到了方才他们的对话。
九郁只是低头在继续做活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