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手都落在篱笆上,隔着一段距离,谁都没有接近的意思。
高挑,披着鹤氅的男人背脊微弯,吞下了几声没有压下去的咳嗽。他先开口,声音微哑:“这么多年,你可否已经找到了仙莨草线索?”
她离开太久,已经久到,沈青溯长大。
他记得很清楚,最开始的时候,她说过,要去给溯溯寻找解寒毒的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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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早早寻到了。”白茸说,“只是。”
“——我不愿再与这件事情有任何瓜葛。”
他话音止住。
空气似乎都停住了流动。
“因为,我一旦想起,他是你的孩子。”白茸说,“体内流着你一半的血——”
她声音不大,音色清润,却宛如击金碎玉。
一声声,击碎了一切。
因为。
她一想起这件事情。
想起那孩子的父亲,亲手造下过的罪孽。
想起那孩子体内,流淌着他一半的血液。
她就控制不住,内心的反感和厌恶。
控制不住她的恨意啊。
所以,这种情况下,她怎么可能去找仙莨草,怎么可能还会去主动给他送药呢?
那毒,不是沈长离该得的报应吗?
报应在他的子孙后代上。
风雪越浓,隔着一道篱笆,白茸可以清晰看到落在他厚重的玄色鹤氅上的积雪,他是匆匆出来的,没有带发冠,也没有束发,一头墨黑的发就这样披散在肩上。
眼睛也乌黑,像是两丸玉石,衬得面容更似没有血色的白,不似活人。
像是一只清艳的鬼。
已经过去了十年。
她性格向来柔软,包容,不记仇,不与人结怨。
良久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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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嘶声说:“他不像我……”
“他很像沈桓玉。”
而且,沈青溯喜欢亲近的,一贯是她。
白茸可以把他当成,是她和从前心爱的男人的孩子。
或者,也可以把他当成爱人的替身。
他可以完美扮演她从前的恋人。
这一句,是他无法想象,自己是如何把尊严完全扔掉,只是试着抓住最后一丝机会,来挽回她。
这或许,也是他此生最后一次机会了,
寒风呼啸,雪迷人眼。
冰冷彻骨。
他分明没有情丝,可是如今,内心涌出来的巨大的,山呼海啸一般的情绪,几乎要如潮水一样把他吞没。
他没说话,又是一阵低咳。
他感觉自己五脏六腑似乎都在翻涌。再挪开手时,满掌已经都是血迹。
白茸回了院子。
她打理完药田后,又喂完了自己养的小鸡。天太冷,她回屋后,燃了炉子,简简单单用了清粥小菜作午膳,打扫完屋子后,给自己煨了一壶茶。这茶叶也是山民自己采摘晒干送她的,说不上名字,更说不上名贵,但是自有一股清香。
雪下的很大,石头爹上山来找戚大夫时,意外在篱笆外撞见一个陌生面孔的男人。这男人气度非凡不似普通人,只是就这样孤身一人站在戚大夫园子外,脸色白得不像人,简直像鬼。石头爹瞅他一眼,就觉得心中发毛。
“戚大夫,您在家吗?”他站在篱笆前,小心避开这男人,朝着屋内敞声喊道。
虽不知道这男人与戚大夫是什么关系,还是绕开了他。
不多时,屋门吱呀一声响了,一个曼妙的女子身影走出了屋子:“外头冷,你进来说吧。”
屋内到底燃了炉子。
石头爹搓了搓手,不好意思开口。
石头娘又怀了孕,如今已经有六个月了,肚子已经很大了,加之进来天寒地坼,时不时下雪封路,今儿她一早腹部就隐隐作痛。
“这月份又大了,瞧着怪怕人的,孩他娘不要我来,俺想着,还是不放心,想问神医您来求一副安胎药。”
白茸耐心听他颠三倒四说完,她拿了药箱,耐心地说:“我先去看看吧。”
“哎,真是太谢谢您了戚大夫。”
白茸披好雪笠,随着石头爹一起下山。
这一去便去了一下午。
她给把脉,告诉他们无碍,只是孕期正常反应,这孩子有可能会早些出来,叫他们做好准备。又给她专门调配了一剂方子,用的都是一些不贵的草药,石头爹欢喜无尽,非要留她吃晚饭,白茸推脱不掉,一直到华灯初上的时候,石头爹才再送她回山上。
看到自家小院篱笆时,她下意识眯了眯眼,雪已经停了,迷了眼。
篱笆前空荡荡的,已经不见人影。
那一大滩银色的血迹,早早干涸了,和雪融合在一起,竟也看不出多少不同。
沈长离走了。
“之前,那一位……公子,是戚大夫您熟人啊?”放下了心事,石头爹也想起了之前那男人,忍不住多嘴问了一句。
白茸说:“见过几面,不熟悉。”
“哦哦,瞧着,还挺怕人的。”石头爹是个憨厚老实的庄稼人,一辈子去过的最远的地方就是隔壁县城,没见过这样的贵人,戚大夫虽然瞧着也不是一般人,但是她天生有一股亲和力,温柔可亲,大家都喜欢她。仰慕戚大夫的人不少,只是她虽然观之可亲,却显然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这男人莫非也是追求者?不过看着也太不像。
听他话里话外都是好奇,白茸也只是笑笑,不再提起。
送走石头爹后。白茸进屋检查了一番,屋内陈设一切如旧,她的猫儿狗儿也都还安好。
小猫跳到她膝上,白茸手指轻轻拂过猫儿背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