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都做不到,他也不需要了。
月色下,他清瘦的锁骨上,那一点美人痣颜色更为殷红。
宣阳看了一眼。
他注意到,白姑娘在他身边时,那一点美人痣,曾短暂消失过,颜色浅的几乎看不到。此后,一到特殊时期,便又会浮现出来。
净手后,沈长离问宣阳:“你去了哪?”
“去九重霄见了一次白姑娘。”
他眸光变了一瞬。
那牵丝傀儡也不动了。
“她,和你说了什么。”
有提过他吗?
“问了小殿下。”宣阳说,“白姑娘一直记挂着小殿下。”
他那一点异样的神情消失了。
他笑着说:“喜欢?若是她与其他男人生的,定然会更喜欢。”
沈青溯那一半属于他的血是原罪。
沈青溯若是她与其他男人生的,他们三人早早便能团聚,过幸福的日子。
算起来,倒是他不好,阻碍了他们一家三口团圆。
“还有,她关心您的身体。”宣阳低声说,“希望您不要这样作践自己,好好养着。”
“宣阳,你在撒谎。”他瞧着窗外月光,忽然说。
这话是陈述句。
“她早已经与我形同陌路。”他淡淡说,“她担心人,也不是这样的。”
白茸关心人从不会只是嘴上说说。
从前他练剑受伤时,白茸看到那伤口的反应,唇都吓得发白,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那还只是一点皮肉伤。
若是白茸真的担忧他,怎么可能什么都不做?她也是个行动多于言语的人。
果然,宣阳不再说话了。
“您都想起来从前的事情了?”宣阳忍不住问。
沈长离取出的情丝被净火焚烧完,再也无法恢复了。
情丝一旦没有了,便再也寻不回来了。
情丝伴随着人出生成长。完全抽掉之后,他就彻底断了情。
伴随着他情丝消失的,还有他和他所爱之人的记忆。
上一个一百年的时候,他找过很多恢复记忆的办法,一直都没有效果。后来,他花了十年,用幻妖在三界搜集到了从前记忆碎片,亲自一点点观看。
用旁观者视角看到的,与自己亲身经历过的,到底还是不一样。
沈长离沉默了许久。
“没有。”他缓缓说。
他的身体,本能在抗拒这些回忆。
他只是沈长离,以后也只可能是。
再也不可能是其他任何人了。
他抿了一口酒:“把红丸拿来。”
他握着杯盏的手指一直在颤。
月牙下,那一汪冷泉波光粼粼。
沈长离化回了龙身,浸泡在冷泉中。银鳞变了颜色,变成了一种奇异的血红色。
月亮藏在云层之后,只差一段弧线,便能走向圆满。
巨龙盘绕在泉水中,赤葶毒发作时,烙入骨髓的痛,红丸产生的幻觉,以及,她在那祠堂说的话——不爱他了,也从来没有爱过他,一切都是假的。
痛苦到了极致,反而产生成了一种凌虐的快感。
祠堂中,只记得那神女像朦胧悲悯,一轮明月高悬,什么都没有。
*
离满月还有三日。
白茸一直在宫中修炼。
她不预备再睡了。
仙帝已经坐化了,但是历骅的继任仪式没有继续。
早几日他不知在下界遇到了什么,回来的时候似乎受了极大刺激,之后便一直在宫中养伤。
最后一日,她预备去一个地方。
白茸记得,仙帝坐化前,与她说过九重霄天道所在的地方。
只是,从前她不知道要如何进去。
这一次,她屏气凝神,控制自己的灵气,将灵气在注入了莲花中。
眼见那九重门扉在面前徐徐打开。
仙帝传承的修为,竟然就是打开这里的秘匙。
她抽回手掌,缓步独自御剑走了进去,只觉得一切都有些不真切。
进去之后,似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与空间的变更。
这里便是如此玄妙的空间。
天道?
天道到底是什么,又到底在哪里?
这样走了许久之后,在白茫茫的一片尽头,白茸看到了一汪泉眼。
她想走近那一汪泉眼,却意外在泉眼边,见到了一个高挑的影子。
那人纯白色的发,纯白的眉,一身白袍。
他与这个幻境一模一样,完全没有任何颜色,像是一抔新雪。
她低垂了眉眼,最后,没说出来的千言万语都化作了两字:“师父。”
“绒绒。”
“你终于来了。”
见她一直不动。
“什么时候?你变成了这般。”男人说,“与我这般疏离,不亲近。”
他这话里,似乎有些扼腕叹息的意味。
她刚被点化的时候,看到的第一人就是若化。
后来,也是一直随在他身后,学习术法,学习作为人的道理。
“孩子,若是可以永远不长大便好了。”他缓缓走了几步。
“这里,其实,是你的出生地。”他指着旁边雪白的山、河与水。
有一株其余的树,树枝是纯白色的,散发着冷冷的玉石质地。
白茸其实一直不确切的知晓,自己到底从何而来。
“你出生在昆丘,是不死树的化身。”
“我从树上折了一根枝丫,带回九重霄,点化后,没想到,是个如此灵秀可爱的姑娘。”若化微笑。
不死树。
白茸默默望着那一棵树。
原来,她来自这里。
倒是也怪不得,这么多次,她生而复死,死而复生。
那树非常高,立于三世镜边,纯洁无垢,似乎与镜子连作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