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百凝没有回答, 只是撇开脸沉默着。
雨声嘈杂, 乱了人心。
沈醉有些无奈地轻叹一声,从她说退婚开始, 他心里想过无数种可能, 却从没想过是因为这一点。但如果这就是她提出退婚的真正原因, 那他心里反倒轻松了不少, 因为这是他自信最不怕被质疑的、最不需要解释的。
他对她的爱绝无半点虚假。
“百凝,只是因为这个吗?”
“对。”
她小嘴一动, 一个倔强的单字蹦了出来。
这已经是她能想到的最好听的表达方式了,没将话明说,是为了给彼此都留一点脸面, 好聚好散……不对, 他们连“好聚”都不是, 还图什么“好散”。
况且,就凭这一点还不够吗?
听到她这肯定的回答, 沈醉的心彻底凉透了。
他没想到竟是被怀疑了真心。
他觉得有些可笑, 明明自以为对她的爱早已不加掩饰,像一团熊熊初燃的火焰, 担心会将她烫伤才拼命控制着温度与火候慢慢将她温暖,可就算是再怎样冷漠冰封的心也该被融化了才是。
沈醉承认自己在这方面没有经验, 是他做得不够完美。过去的他没什么耐心可言,不会爱人,但现在的他已经在改变了,只要他能想到的、能意识到的,就一定会改、一定会学,他真的在努力学着做一个好的爱人。
她没有安全感,他给,他娶她;她想做的一切,他支持,他助她达成。他不会的,他学;她想要的,他拿来给她。
她是他的第一个爱人,也是唯一一个,他便尽其所能给了她所有的偏爱。
可到头来这份爱被她全盘否定。
沈醉心中着实委屈,是又委屈又气。他颓然地仰了仰头,任凭雨水直接打在面上,让自己冷静了几分才去牵她的手,然后喉结浅浅滚动了下,声音极轻:
“百凝,先回房吧,别再淋着了,收拾好了我们再好好说,行吗?”
他一时间根本不知道这个问题该怎么同她解释。感情的浓淡,怎是一句两句就能说的清的。
可这句话听在苏百凝耳朵里就不是这个意思了。因为误会,她完全陷入了自己设定的假想剧本中,固执己见地认为他是被戳穿了心思才无法解释,这不过是他不想失去自己这颗宝贵的棋子而采用的缓兵之计罢了。
她不会再上当了。
苏百凝躲开他的手,声音中不含半点温度,“我要说的都说完了。”
“百凝,别闹了……”
他略显疲态,权当她是在闹脾气。
婚前的焦虑他可以理解,也可以哄,就算她是在无理取闹,只要她明说,他便会给足她想要的情绪。但现在令他生气的是,她竟然在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
“我没有闹!”苏百凝被他这幅神情刺痛,气呼呼地说,“这段时间我们还是先别见面了,婚宴的布置也都停了吧。”
她说的潇洒,但心口那钝痛却不减反增。
沈醉蹙起眉心,望着她,不明白他们之间为何会因为一件莫须有的事闹到这个地步,明明在满心欢喜地筹备婚事,现在这又算什么?
“别这样……”他眼中的哀求几乎要顺着眼角流出来了。
他隐隐觉得这次若是放了手,他和她或许就真的结束了。
苏百凝不听,直接转身离开,重新迎着瓢泼的大雨而去。
沈醉见拦不住她,大声冲杜衡喊了句“备马车”后就快步追了上去,边追边说尽了好话。
“你别跟着我!”
她不想搭理他,便也不想乘他准备的马车。
沈醉对她这气人的倔劲儿实在是无可奈何,只得一把拉住她,另一只手用了些劲儿将她的脸抬起来,强迫她与自己对视,狠狠地说:“坐马车我就不跟着你了!”
苏百凝眼睛红红的,倔强地咬着嘴唇仰头瞪他。
这雨,无休无止的,令人心悸。
她权衡了下,觉得还是在彻底崩溃前离开他更为要紧,便一把甩开他的手,转身钻进了马车。
沈醉强忍住想追的冲动,空落落地站在原地,望着马车离去的方向狼狈地垂下手,浑身上下写满了无措与迷茫。
*
苏百凝全身湿漉漉地回了苏府,这幅样子可把家中众人都吓了一跳,就连一向各种找机会和她互呛的苏千璇也很识趣地闭了嘴。
苏父苏母很想问问是怎么回事,可苏百凝只是面无表情地摇摇头,默默走回房间将门闩上。
雨声隔绝在外,周遭终于安静下来了。
淋了大半天雨,耳朵都有点躁得发痒。
她疲惫不堪,湿衣服都没力气换,就直接抱膝坐上了软塌。
前所未有的平静。
眼泪兴许是流干了吧,现在硬是一滴都没再落下。凝在脸上的泪痕发干发涩,扒着脸皮,但她没管,只是呆呆地望着脚尖,胸口闷痛闷痛的,让她难受地喘不过气来。
她无法判断沈醉的意图,真真假假,如雾里看花般迷幻至极。
现在发生的一切早已超出了她的认知,虽知一旦入了皇家,生活便绝非再同往日般简单,但她没想到的是,原来爱真的可以演出来。
她早该意识到他有多么精于算计,就像那些个将士说的,他算计的不只是她这个人,还有她的家庭,如果她不是相府嫡女,或许他早就连装都不装了。
可每每一想到之前沈醉给予的温存都是假的,她的心就痛到像被人一瓣一瓣地剥离分开一样,喊也喊不出,哭也哭不出,便只能死死咬着嘴唇,欲将这痛苦转移。
身上还湿着,静下来后才觉得丝丝缕缕泛着凉气,她打了几个喷嚏,但仍不想动,全身没有一点力气,玉竹与冬青几次在房门外焦急地恳求着想进来帮她更衣沐浴,但苏百凝都未作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