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静室内很安静,熟悉的摇椅放在窗前,春日下午的斜阳透过窗棱,在椅子上雕刻出婀娜的花纹。
萧元宸坐在摇椅上,只觉得进入阳光里。
书殿内是不能燃明火的,姚多福捧着早就煮好的茶,放到了他手边。
然后他就躲到了角落里,不再出声打扰。
萧元宸看着光中飞舞的尘埃,慢慢松开了紧皱的眉心。
忽然,一道清润的细腻嗓音响起。
“三郎?”
萧元宸神情不变,倒是姚多福脸色大变,低沉呵斥:“谁?”
那人似乎被吓坏了,轻轻哎呀一声,然后才迟疑地道:“奴婢,奴婢是永福宫宫人。”
姚多福看了看萧元宸,见他并未有被打扰的不快,微微松了口气,道:“藏在何处?出来!”
沈初宜捧着手里的书本,低垂着头,小碎步挪到静室门前。
姚多福这才发现,她方才是在静室门后的书架里,难怪无人看到。
沈初宜前行两步,不远不近停下,规规矩矩跪下:“奴婢给陛下请安,陛下万福。”
沈初宜的声音极是动听。
清清润润,不徐不疾,似微风拂山岚。
姚多福仔细看了,才咦了一声:“怎么又是你。”
或许因姚多福惊讶,萧元宸也淡淡抬起眼眸,往沈初宜面上扫去。
沈初宜低着头,藏住半张娇媚的芙蓉面,只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乌黑的发。
她发髻简单,梳的是宫人多用的垂髫髻,在发髻上只简单戴了一只梅花簪。
萧元宸目力极好,他能清晰看到那梅花簪一共有两朵,一朵盛开,一朵含苞待放,边上还有一片薄叶。
有些莫名的熟悉。
这是之前梅园见到的那名永福宫宫女。
萧元宸记得她,只因他记忆好。
不过他依旧觉得奇怪,为何自己看到她,并不觉得厌烦。
“因何在此?”
沈初宜躬身行礼,然后才微微起身,把脖颈昂到了恰到好处的位置。
这样萧元宸看她,能隐隐约约看到她的面容。
“回禀陛下,奴婢奉命来给丽嫔娘娘取书,不过明心斋太大,奴婢也不怎么识字,就挑入迷了。”
“奴婢知罪,请陛下责罚。”
她一个小宫女,倒是没有妨碍。
不过……
萧元宸看了一眼姚多福,姚多福就立即开口:“你这宫女忒是大胆,怎敢直呼陛下名讳?”
沈初宜很惊讶。
她不由抬起头来,睁大眼睛,红唇轻起。
那模样跟受惊的小松鼠一般,倒是有些可爱。
“奴婢,”她愣了一下,才回神,“奴婢没有。”
姚多福蹙了蹙眉头,叱道:“放肆!”
沈初宜哆嗦了一下,她抖着手举起手里的书本,有些委屈:“奴婢只是在辨认书名。”
姚多福过去接过,定睛一看,那本书赫然叫《陈三郎游记》。
此三郎非彼三郎,原是闹了个乌龙。
姚多福轻咳一声:“道,好了,你下去吧。”
沈初宜感恩戴德,忙行礼:“多谢姚大伴。”
说完,她就要退下。
就在此刻,萧元宸却开口:“等等。”
————
沈初宜显然吓坏了,她哆嗦了一下,又颤颤巍巍跪了下来。
“陛下,奴婢知错了。”
瞧着怪可怜的。
这样的宫女,能有什么坏心思呢?她连看都不敢看陛下一眼,胆子可真小。
萧元宸却从无半分怜香惜玉,他只说:“发簪呈上来。”
沈初宜没反应。
等了一一会儿,她才求助地看向姚多福,姚多福指了指自己的发簪。
沈初宜这才恍然大悟。
她伸手就去拽发簪,只手忙脚乱,一不小心,发髻就被她扯散了。
乌黑的发瞬间披散在她脸颊便,更是楚楚可怜。
沈初宜忙把头发顺在耳后,快步上前,躬身把发簪呈给姚多福。
幽静的茉莉花香传入萧元宸鼻尖。
依旧很熟悉。
他抬起眼眸,第一次正式打量这名年轻的宫女。
她生了一张极为美丽动人的面容。
远山眉,双凤眸,花瓣唇。
最吸引人的就是那双剪水星瞳,她目光清澈,眼神坚定,即便此刻害怕,可眸中星光依旧不减。
仍是熟悉又陌生。
熟悉是因为萧元宸曾见过她一面,陌生是两人也不过只见过一面。
可他为何能轻易描摹出她的面容呢?
仿佛见过许多回,仿佛见过千百次。
萧元宸正要深思,可当他想要回忆起那些细碎的记忆时,一阵钻心的疼便入侵脑海中。
萧元宸扶了扶额角,面色微白,显得极为不适。
姚多福吓了一跳。
“陛下,您这是怎么了?”
萧元宸挥了挥手,姚多福就不敢多动了。
这疼痛来得快,去的也快,一盏茶的功夫,萧元宸才重新抬头。
此刻那宫女已经吓得跪在地上,低垂着头不敢多言。
萧元宸端起茶杯,浅浅抿了一口,才对姚多福伸手。
姚多福贴心极了,不用多问,就直接把那簪子放到了萧元宸手上。
簪子是鎏金簪,造型古朴典雅,一看便不是寻常宫女能戴的。
这簪子初看便觉得熟悉,放在手里一摸,更仿佛摸过许多回,纹路都很熟悉。
“簪子是哪里来的?”
沈初宜低声答:“回禀陛下,是丽嫔娘娘赏赐,奴婢喜爱,日日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