躺在床上的人猛地睁大了眼睛,瞳孔微缩,前世一幕幕再度闯进脑海里,她浑身抖了起来。
“什么梦境?我只是想活命病了,太后病了,大伯父不会饶我的性命。”
云浅不信,站起身,走到床榻前,看着襄平半死不活的模样,“襄平郡主不喜欢秦默,二人只见过两面罢了,但襄平公主就不一样了,她深爱秦湘,甘愿放弃公主爵位送皇后尸骨回故乡。”
襄平眼中闪过惶恐,抖若筛糠,不等她平缓过来,云浅告诉她:“我可以让你回封地,但是我希望你劝说你父王出兵襄助北伐。”
近日里,她从小皇后的身上明白一个道理:一人之力薄弱,需集千人、万人的力量才可稳固自己的国土。
襄平并没回应,心里却翻江倒海,浑身无力,张了张嘴角,已然发不出声音了。
她需要稳定,可那一幕幕不断冲击着脑海,她还是不觉害怕,努力发出自己的声音:“别杀秦湘。”
一句秦湘暴露出襄平的梦境。云浅唇角生生扯了扯,露出薄凉的笑容,“皇后那杯毒.酒,是她自己喝的。”
“是你让父皇下旨除皇后。是你、是你逼得我阿爹杀了皇后……”襄平忍不住怒吼,心里的怒气翻江倒海般涌了上来,“你怎么那么蠢,她一直都在让着你,你却一再要除她。云浅,她心怀诡计,你又算什么好东西。”
云浅浑身一颤,虽说是意料中事,可当襄平说了出来,她还是觉得不可置信。
她默默后退一步,床榻的襄平半伏在榻沿上,目光怨恨,气息微弱,“是你杀了她、她死在了你的手中。云浅,胜利的滋味如何呢?”
襄平已然气竭,说得很慢,却如刀一般慢慢地戳进她的心口中,徐徐搅动。
“她的族人被灭了,她的养父母被杀了,她活了一辈子,孤苦无依、她的苦难该去找谁。她的仇还没报完呢,北疆内活着的人逍遥快活,她却死了。你们总说律法公平,可她的公平呢。千余条性命,就这么没了,她去报仇,有什么错。”
襄平声嘶力竭,浑身颤抖得厉害,然而她又不甘心,心脏几乎跳出了心口,她头晕得厉害,几乎要晕厥过去。
屋内黑漆漆的,光线黯淡,云浅处于背光中,神色晦暗不明。
“她犯了错,无故杀人,这是她的罪孽。”云浅闭了闭眼眸。
襄平冷笑,“你还是你,从未变过,若苏三是秦湘杀的,你是不是还会将她推到端头台上,再杀一回呢。”
她披头散发,顾不得力竭,“你眼中还是有杀意。”
说完,她轰然倒下,唇角泛起嘲讽的笑意,“你还是你,依旧是云浅,依旧是世人眼中刚正不阿、握瑾怀瑜的丞相云浅,你从未属于过私情。我不会与你合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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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晋王府出来,云浅面色一片苍白,秦湘提着药箱跟上她的脚步。
“阿姐、阿姐,郡主的病不好治。”
云浅置若罔闻,一步步如同踩在棉花上,秦湘的话如同一阵风,什么都没有留下。
登上马车时,云浅转身看过去,如吃了黄连一般,心中直泛苦。
秦小皇后固然可怜,可这些无法掩盖她杀人、祸乱朝廷的事实。
襄平说得对,再来一回,她还是除之而后快。
并非自己的云浅,只因她身上肩负万民之职。
登上马车,云浅一直没有说话。秦湘注意她几回,她都没有说话的意思。
直到马车在相府门前停下,云浅大梦初醒般看向秦湘,“你想回温谷吗?我派人送你回去。”
“怎么会突然送我回温谷?”秦湘不明白她的意思,好端端的又改变主意,“我哪里做错了吗?”
“温谷安全,在这里,不、不安全。”云浅随意找了个理由,背后发凉。
秦湘不傻,意识到阿姐与云浅的谈话牵扯到她,“我可以离开,但我不想走得不明不白。”
云浅木然抬首,“秦湘,襄平说你若杀了人,我会毫不犹豫地用律法处置了你。我害怕,你还是走吧。”
秦湘噗嗤笑了,道:“她病疯了,你也疯了。我好端端杀人做甚?”
“是啊、好端端杀人做甚。”云浅呆了半晌,心沉入谷底。
自古以来,以律法规矩束缚世人,孝义廉耻禁锢欲望,一旦有人破坏,便是犯错。
犯错有先后,先犯错的人逍遥法外,因他后犯错的人被处置。
那么律法规矩、孝义廉耻,还有最初的作用吗?
“阿姐,你是不是也觉得苏三程司是我杀的?”秦湘意识到不对劲了,“是不是又有什么问题?”
“没事,牵扯到北疆,与你有什么问题。襄平是在指责我过于严厉,一朝你犯错,我会不会、或许,我应该是孤家寡人。”云浅最后改了话,确实,自己最适合做孤家寡人。
无情无爱无欲。
秦湘翻了白眼,“我们循规蹈矩,为何要听旁人言语。不必理会,阿姐心情不好,我带你去我的铺子里走走。对了,你忙不忙?若是忙,就算了。”
云浅心情乱了,难以控制自己,也不想回去处理事务,思索一番后随了秦湘的意思。
出去走走,或许就不会想起那么多的事情。
秦湘新招了两个匠人,将寻常香膏的配方给她们,些许受欢迎的品种,还是由她来做。
云浅伤势未愈,她脱不开身,铺子里只有些匠人做出来的香膏,嫁给低廉。
马车在街头停下,秦湘慢悠悠地扶着云浅走了下来,此时,后面一匹快马纵来,秦湘下意识将云浅抱入怀中,爱护之意,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