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了车,路边又看到停着的保时捷,敲开工作室的门,果然看到了……章清雅。穿着一身黑色长裙戴着宽沿帽子的章清雅也在打量自己。顾逸穿着牛仔裤和中跟的 carel,身上是件灰蓝色的娃娃衫,实在随意。章清雅只是微笑,总有些上等人俯视下等人的随和,顾逸感觉像自己从晾衣绳被拿下来,拧在一起沥出水,五脏六腑都在扭曲。这么晚的时间,经常来打扰梁代文吗?穿得这么正式,妆容都一丝不苟,盯图需要这么认真吗?
章清雅温柔地问梁代文,像是比她还要自己人:“朋友?”
“嗯。”不多做解释,梁代文在她身上看一眼,又扭头对着电脑。他难得戴眼镜,旁若无人,完全不对任何一方有偏袒。顾逸这会儿来了胜负欲,脸都不肯正对章清雅,豁了的门牙不能给她看见,都已经高下立判了,怎么能在这个节骨眼输。她拿出电脑坐在旁边加班,还给 Pony 回了邮件,键盘敲得啪啪响。章清雅的笑容一直没消失:“平时怎么不见你?我经常来。”
顾逸心里生气,也要捂着嘴说,我都去他家里找他。
身后敲击的鼠标明显顿了几秒。章清雅有些惊讶,看了看梁代文,目光再落在她脸上,那份吃惊她看懂了,梁代文,她认真在引领到自己圈子里的年轻男人,在和一个穿着娃娃衫的女孩暧昧。别的可能看不出,但瞳孔里对梁代文哪怕写的只有欣赏,在她这儿都可以换算成情敌。
“我走了。这位小朋友在这儿,我感觉自己快被吃了。”
“没事。旁边是脱口秀酒吧,她估计是演出结束了过来玩的。”梁代文完全不和自己套近乎,也不提和自己接过吻,怎么,她还不算自己人吗?顾逸走过去,一把搂住梁代文的手臂,矫揉造作地捏着嗓子:“亲爱的,亲过我不能赖账,我饿了。”
梁代文咳嗽了一声从椅子上站起来,把章清雅逗笑了。她对顾逸说:“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反应这么大,平时都跟木桩一样。你牙怎么了?”
靠,暴露了!顾逸抿着嘴笑了一句,比了个大拇指又指向梁代文:“打网球,他把我肘击了。亲爱的,你下手太重了,多浪费钱呢……”
微妙的笑容在章清雅脸上漫开,拿起包走了。死死搂着梁代文的手不肯送,目送客人离开视线,直到门外有跑车发动的声响,顾逸把梁代文手一甩,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梁代文严肃地关电脑:“还亲爱的,你是巴不得让别人知道我们的关系吗?”
“什么关系。”
反倒把梁代文问噎住了。他背过身去收拾东西:“乱说话不怕把你另一颗牙也打掉。”
“你还有这样的癖好吗。”
耳朵红了的梁代文缓缓地回过头:“我早怎么没发现你这样。”
顾逸心想,还不是因为借住的时候你都没正眼看过我。抱也抱过了亲也亲过了,怎么着不得比朋友更高一层,至少比章清雅更亲近些吧?
梁代文捏着顾逸的脖子,像拎猫一样:“走。”
“去哪,把我赶出去吗?”
“吃饭。你肚子叫了好久了,这房间里都是你饥饿的呐喊。”
两个人站在西餐厅门口,顾逸突然停住了。她歪着头问梁代文:“你是不是除了吃西餐,别的都不吃的?本帮菜,小火锅,泡菜汤烤肉配米饭,这些都不吃吗?”
“嗯。西式简餐比较方便。”
“知道为什么冷血动物了吗?走,我带你去吃点不一样的。”
顾逸拉着梁代文钻去了武川路的韩式料理店。店名叫“郑阿姨的家”,在旦校北门开了十几年,隔壁就是留学生经常来玩的 Helen's。离打烊还有一小时,顾逸大刀阔斧地点了一桌菜,烤肉拼盘、章鱼火锅、大酱汤、两碗白米饭、附赠的南瓜汤泡菜萝卜块……她喜滋滋地喝了口南瓜汤:“你请客,我不客气了。以前在学校出来吃这个可是奢侈。南区其实吃饭更便宜一点,当时跑到北区来就总有种研究生博士生的感觉,冬天围在这儿聊天可温馨了。你总说自己没朋友,所以吃饭才快吗?”
“嗯。吃久了也浪费时间。之前我爸给了生活费就不怎么管,我都挑方便的吃,后来到了只要手上粘油就很烦,所以尽可能吃刀叉吃得进的冷食。”
“真是牢牢被你爸封印起来了啊。你这算虐待自己知道吗,亏你还长到了这么高。看到隔壁桌怎么吃的吗,包饭。这个叫狗肉酱,但其实不是狗肉……”
顾逸把青菜放在手心,烤了五花肉放了蒜片涂了狗肉酱,卷好了塞进梁代文的嘴里:“肉必须是五花肉,除了狗肉酱别的都是异端,大口吃才可以。怎么样,好吃吗?”
木着脸嚼了半天,梁代文松了口:“你手干净吗?”
血压升到头顶,顾逸说:“我刚才去洗过了。脏的又怎么样?你这种包裹得太干净的晶莹剔透的人,就该被我们这种不拘小节,在生活里摸爬滚打的人沾点细菌——生了病才好呢,提高免疫力。你不觉得自己像活在真空里的人吗?身边没有烟火气,生怕别人弄脏自己,久了连一只脚踏进河流都警惕了。被骗了摔一跤撞了南墙,其实都很正常嘛。”
梁代文握着铁勺,顾逸指着大酱汤:“吃那个豆腐,要连着汤吃进去,然后挖一勺饭。”
“直接把饭倒进去不就行了。”
“靠,泡饭的口感很糟糕的好吗?米都软了。而且就是粒粒分明又有嚼劲的米才好吃,又甜又香的,汤先滋养了食道,口腔再被米饭的甜占领,这种快乐好好体会一下吧,早在你家没发现,还帮你买水波蛋,我简直助纣为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