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司徒云昭唯一留在公主府的一件衣衫。
每次司徒清潇清醒时,总是抱着这件衣衫,如坠冰窟,在冰窟里清醒着蚀骨剜心,如今意识不甚清醒,反而可以沉沦其中。
司徒清潇留在白府,自从司徒云昭下令宗室迁移,便不知前朝宗室的府邸何时会被查封,前些日子,司徒清潇去公主府收拾了一下简单的行装,只带走了几件素衣常服、孤本书籍,和这一件衣袍。
众人皆皱起了眉头,心痛、焦急,无以言表。白蕤更是眼泪一瞬间便夺眶而出,转身跑出了房间,苏木看到了眼泪,连忙让苏叶跟上去查看安抚。
却没成想,白蕤只穿着水绿色的裙装,来不及披上一件外袍翻身上马便冲进了雨中,苏叶来不及反应,只得也立刻上马跟了上去。
到了宫门外,白蕤翻身下马,顾不得单薄的衣裙全身湿透,头发被如注的大雨淋得散乱狼狈,抓起登闻鼓锤便要敲击。苏叶这才反应过来她要做什么,下马的步伐匆匆忙忙,急切地挡在前面,“二小姐,不可以!”
自古以来,百姓若有冤案要案、军务大事、状告官宦,无人主持公道,请求面见皇帝,便可敲击登闻鼓。凡敲击登闻鼓者,皇帝必要面见。
“二小姐,您真的不能敲啊,今日您若敲了这鼓,明日必然满朝文武皆知,您会害了自己也害了小姐啊!”敲击登闻鼓是大事,若是所上报之事并非朝政要务,敲鼓之人会被治罪。倘若真的闹起来,让朝野上下,群臣百姓知道两人的过往,司徒清潇不知道要陷入怎样的舆论之中。
白蕤却不听一言一语,“放开我,我不怕。我曾见过圣上,我绝不信此事无转圜之余!”旁人不知道,可白蕤从小曾看着司徒清潇是怎样私藏司徒云昭的画卷,视若珍宝地抚摸,将翻天的爱意压抑在心底。司徒云昭是用怎样温柔耐心的眼神面对表面故作冷漠的司徒清潇。她不信结局如此。
苏叶满眼焦急,眉头紧锁,面对面紧紧地抓住白蕤的胳膊,“如今前朝宗室已经处在舆论漩涡里了,如今的外界之事还瞒着小姐,已不能再乱上加乱了,难道您想明日满城皆知,小姐遭天下人唾骂么?您快住手啊!”
白蕤猛地挣脱苏叶的阻拦,满身雨水,眼神倔强地盯着她,“旁人之口算得了什么?我姐外表看起来虽然温和,却坚韧得很,认定了就绝不回头,她绝不会在乎这些,你看不到我姐如今生不如死,多么痛苦么?”
宫门前空旷,白蕤之言却仿佛有回响一般,在雨中久久不散。
苏叶愣了一瞬,不知如何反驳,却不放开她,“好,就算如此,二小姐,可您见到圣上又能如何,您别忘了她如今已经是一国之君,坐拥江山了,早非前日的平南王了!若她早已断情绝爱,无一丝留恋,您今日让圣上丢了面子,圣上龙颜大怒下要治小姐的罪呢?”
白蕤果然愣了一瞬,她的确并不了解司徒云昭,更不知道如今为君的司徒云昭是什么样子的,只是从容俪口中听过只言词组,只知道在旁人口中她是个果决仁德的千古女帝。
白蕤推开苏叶,狼狈不堪地蹲下身抱膝失声痛哭,“那你要我如何?我该怎么办?……”
不知道过了多久。
“别哭了。”
那一瞬间白蕤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一把油纸伞撑在了白蕤头顶。
眼前之人不是从前烈焰红唇、红衣翩跹的模样,她素衣墨发,只略施粉黛,眉如远山之黛,目若含情秋波,明明一切都不一样了,却仿佛回到了初次见她的模样。
白蕤满身都是雨水,湿透的发丝垂下来贴在脸上,泪水混合着雨水挂在脸上t,抬头愣愣地看着,满眼不知所措,仿佛生怕一动幻觉便会消失。
曾经的白蕤不怕所有无措无助的瞬间,因为望月砂总会为她解决一切,任何时候都在她身边。有一瞬间,白蕤觉得仿佛此时此刻,她们没有发生过那些糟糕的事,而是仍旧在一起。
望月砂没有笑她狼狈,反而眼中的怜惜更甚,让伞完全离开自己,给白蕤遮得更低了些,将声音放得更轻了些,“别哭了。”
白蕤慢慢回过神来,缓缓站起来,与之对视。
白蕤清透明亮的眼睛,用一种并非望月砂想象中的恨意,陌生,而是探究的眼神看着她。
一如初见那样。
当初就是这双如一泓清泉般的眼睛,和探究的眼神吸引了自己。望月砂心里发了酸,不知该说些什么,嚅嗫了一下唇,“你,最近好么?”
很轻的一句话,却把白蕤瞬间拉回了现实。
这不是初见。她们之间已经发生了那些糟糕的事,所以分开了。
白蕤心底积压的怒火全然翻涌了上来,她唇线紧绷,手猛地扬起,一记响亮的耳光便落在了望月砂脸上。
这一巴掌用尽了力,望月砂被打得头脑有一瞬间空白,她偏着头,唇角渗出了血。
望月砂再望过去,白蕤冷漠的瞳孔里没有一丝温情,只有冰冷无情的凝视。
白蕤是个灵动活泼、开朗洒脱的女子,自打认识以来,白蕤对自己从探究到感兴趣,再到爱意,哪怕是分手那日的悲伤愤怒,望月砂从未在她的眼睛里看过这样陌生又冷漠的情绪。
像是隔着铜墙铁壁。
白蕤越过望月砂的肩膀,看向了她的来路,皇宫。
原来她一直都在长京。
却从未想来见自己一次。
白蕤说不清心里是怎样刺痛的感觉,声音比冰川还冷上几分:“你应当猜得到我是为我阿姊而来的,对么?是我今日在宫门口大闹,碰巧被你发现,所以你怕我所言污了帝王名声,便出来替圣上解决我这个麻烦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