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普济寺的那道缭墙下是我们的初见,你可知为了那一次相遇我等待了多久?
你以为我深谙你的心事,每每与你想到一处,你可知为了与你能够说上一句话,我花费了多少的心思?
“对不起。”沈棠宁说。
“我不要听这句话!”
萧砚掰着沈棠宁的脸。
“团儿,你给我听好了,谢瞻如今就是一介罪臣,贱命一条,他再也配不上你!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我要你做忠毅侯夫人,风风光光把你娶你萧家,你不愿我和娘生活在一处,我们就离开京都城,你想去哪里我都答应你,但我绝不允许你去辽东陪他过那样的苦日子,你死了这条心吧,从今往后,我都不会再放你离开!”
他阴沉沉地瞪着她,什么风度休养统统都不要了,说完这一番话,粗重的鼻息一下又一下地喷在她的脸上,想要从她脸上看到一丝的动容。
沈棠宁却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她没有说什么,抬手轻轻覆在他的手背上。
那幽凉细滑的触感,令萧砚心内一颤。
他感到自己已经在失去她了——明明他早就知道,可悲的是,此刻她就在她的眼前,可是她说的每一句话,她的每一个眼神,眼中都不再有他的身影。
只是他仍不甘心,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和疯癫一般的发泄。
沈棠宁推开了他的手,退后两步。
“你当然可以这么做,”她的声音依旧是那么地温柔悦耳,“仲昀,我早就告诉过你,我们两个人不再有可能了。我的夫君,他不是贱命一条,在我的眼中,即使他一无所有,也是这世上最顶天立地的男子,我绝不会弃他而去,除非有一天我死了。”
“仲昀,我永远都记得你第一次为我抚绿绮那日的清风朗月有多美。”
她说道:“不要让我恨你。”
第74章
天色蒙蒙亮,卯正时刻,宁远城中沉睡的苦役们便被一阵刺耳敲锣声惊醒,开始了一天的劳动工作。
宁远位于周朝边陲,毗邻东契,历来是大周罪犯们的流放之所。
是以此地鱼龙混杂,遍地荒凉,条件艰苦,一到数九隆冬便严寒刺骨,朔风呼啸,冷得滴水成冰,几乎能将人手指头都冻掉下来。
好在眼下开春,气温转暖,只天气依旧冷得很,至少能够出门了。
蔡询艰难地起了床穿衣。
他的夫人杨氏正在灶房里烧火做饭,大锅里煮着整整一锅热气腾腾的打卤面。
蔡询闻着那鲜香的味道,肚子免不了咕噜噜叫了起来,不过他是读书人,慢条斯理地换好衣服出门打扫院子。
少顷,蔡询的两个孩子也起了床,跑到灶房去等饭吃。
杨氏一面驱赶两个馋嘴的孩子,一面将早饭端到了餐桌上。
今天的打卤面里有肉,新鲜的鹿肉被切成一个个的小肉块,面条极细,因杨氏喜欢吃细面,汤面飘着一层油星,上面撒着一把刚从地窖里掐下来的翠绿的小葱花,看着当真叫人垂涎欲滴。
鹿肉是昨天一个学生的家长送来的束脩,蔡询是当地的教书先生。
不必蔡询开口,杨氏主动说道:“给哑巴送一碗吃吧。”
蔡询点头,“我去送。”
说罢端起最大的那一碗鹿肉面。
蔡询夫妇的大女儿九岁,小儿子今年七岁,小儿子一看就不乐意了,扁起嘴来叫道:“爹爹你怎么又要给隔壁那个哑巴,每回娘做点荤的,你都要分给那个哑巴,我要吃这碗!”
蔡询板起脸道:“闭嘴,爹从小教你的礼义廉耻你都吃到狗肚子里了?不许叫他哑巴!”
小儿嘴皮子也是利索,嚷嚷着道:“你俩都这么叫,凭啥不让我叫!他又不长嘴说话,谁知道他叫啥!爹娘你俩隔三差五给他送饭送棉衣,也从没见他给你俩露个笑脸,我看你俩就是热脸贴他的冷屁股!”
蔡询气得抄起了扫帚,“你个臭小子,你再给我浑说,我打断你的狗腿信不信!”
蔡询扇完了小儿子,担心面冷了坨了,赶紧把鹿肉面端到隔壁墙上。
乡下的房屋都不大,乡里邻亲间的墙壁都砌得很矮,踮起脚来隔壁几乎一览无余。
敲了敲墙壁,听到屋里“吱嘎”的开门声后,蔡询没有亲手递给哑巴,而是像往常一样放下面碗便快步走了。
蔡询夫妇和乡亲们都不知道他的名字,私底下便称呼他为哑巴,平日里也离得他远远地,不敢和他多攀谈半句。
哑巴是去岁寒冬时被官差押解来的,据说是杀了不少人,犯了大事才被流放到此。
寻常流犯被押解来的时候都是两三个解差压着,只有他身后跟着十二个解差和一个面白无须的年轻公公。
哑巴原本不住在这个村子,一开始官府安排他住的是大河村。
蔡询他们所住的这个村子叫做枣子村,枣子村中住的多半是当地的村民,乡里乡亲都和蔼可亲,十分好相处。
而隔壁的几个村子,譬如西面的大河村,东边的井水村中住的多半都是流犯,里面是真正的鱼龙混杂。
某一个绝早的清晨,那位押解哑巴的年轻公公突然敲开了蔡询的家门,给了蔡询塞了五十两银子。
他没有告诉蔡询自己和哑巴的身份,只是托他好好照顾哑巴,帮他活下去。
蔡询猜到哑巴的身份不简单,但五十两银子的诱惑更大,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用十两银子贿赂了大河村和枣子村的管理苦役的役长,帮哑巴换了新的住处,换到自己家的隔壁,这样方便照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