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落雁和阮青梅久久沉默,没有回应。
敖宗秀就当默认,收回了红绳。
那一刹那,心里好似有什么东西被剪断,什么为之一松,再没了之前那种生死相系的宿命。
一切过去事,都是梦幻。
陈府的人涌上柴堆,陈老爷给失神的陈落雁松绑,抱着她又哭又笑。
孙公子也给阮青梅解开绳子,胡老太居然上前,说让她回家去,胡老八有些话要跟她说。
两人被各自裹挟而去,目光隔空遇见时,却又只剩下相对无言。
李鲤丧气地看着,心中愈发懊恼,越来越怀疑自己化龙是不是个错误,为什么总是在出错。
自怨自艾了半晌,抬头一看,啊呀地叫着:“那个妖怪呢?”
不知何时花大师不见了踪影,张生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左右张望,喊道:“花大师!花大师!”
县令早就不满那装神弄鬼、凌驾在官府之上的花大师了,闻言凉凉地说了一句:“知道龙神在,吓跑了吧,唉,不知道他说的割头谢罪还算不算数。”
张生如丧考妣:“我这……我这怎么向小王爷交代啊!”
敖宗秀满不在乎地答李鲤:“跑了。”
李鲤大惊失色:“害人的妖怪怎么能让他跑了?”
敖宗秀往龙王庙去:“反正跑不掉,让他跑一会儿吧。”
好在没出事,龙王庙四人慢悠悠地往回走。
乐水听了一遍李鲤当值龙王庙以来的经历,真心感叹一句:“西海这是倒了多大的霉。”
李鲤哼了一声,表示抑郁了。
没人在乎,反正李鲤总是生无可恋脸。
阮青梅被胡老太带回了家,看见大着肚子的胡老八,吓了一大跳。
胡老八看着她,也神情复杂。
这一年里,两个人都经过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足以改变他们的一生。
胡老八说:“你坐吧。”
阮青梅看着他的肚子;“这……”
胡老八轻轻一笑,竟带着说不出来的幸福:“俺怀了,要生娃了。”
阮青梅呆滞了许久,接着又想,都有龙神了,男人生子又有什么不可能?
胡老八自枕头底下拿出卖身契,以及阮青梅曾经留下银子剩下的一半,都递给阮青梅:“这是你的,还给你,你自由了,不再是俺胡老八的妻子了。”
胡老太在门外看见了,想要说些什么,但看着胡老八越老越高耸的肚子,终究还是没说,嘴里念叨着家里揭不开锅了,索性躲到灶台去,眼不见为净。
阮青梅没接,问道:“为什么救我?我什么放我走?我还以为……”
“以为俺会觉得你丢了俺胡家的脸面,会打死你?”
阮青梅没说话,却也表示承认了。
胡老八叹气:“以前的确是俺对不起你,俺只求你一件事,俺希望你以后有机会能来看看这个娃,说你是他的娘……俺不想让他知道,他是被爹生下来的小妖怪,不想让他被别人说没人要的野种……”
阮青梅竟有些微的哽咽,魁伟屠夫突然变得柔情,看上去实在滑稽,可就是让阮青梅哭得不能自己。
不知道是在哭胡老八,还是在哭自己漂泊的命运。
李鲤想找人谈心,钻进了乐水的房间,乐水把他赶出去,说是胡老八产期在临,他要和安霓再确认几遍给胡老八接生的事宜。
李鲤只好又钻进了敖宗秀的房间。敖宗秀竖着耳朵早听到了动静,这会儿扭过头去装作看风景,心想,找不到乐水才来找他。
李鲤盘腿席地而坐,唉声叹气,等敖宗秀来问。
敖宗秀偏偏不问,李鲤又郁闷了。
李鲤就说:“宗九太子,你变个镜子给我吧。我还想看看,化了龙和鲤鱼比到底哪里更好。”
敖宗秀头也不回地甩了个水镜术在李鲤面前,愤愤不平地想,也只有李鲤敢把他的水镜术当玩具了。
却没曾想,半天都没听见李鲤的动静。
不夸自个睫毛长了?
敖宗秀有些纳闷的回头看,却见李鲤呆坐在水镜前,双目无神。
是入镜的征兆!
敖宗秀立即滚起到李鲤身边,那水镜上不再是李鲤清晰的倒影,而是一池深山里的湖泊,长满了荷叶荷花,一只朱红的鲤鱼在游荡,只游来游去,什么都不做,仿佛永恒静谧,却叫李鲤深陷其中不得自拔,直至溺死。
“李鲤!李鲤!”敖宗秀收了水镜,呼唤道。
李鲤却是入镜太深,呆呆地坐着,根本挣脱不出来也不想去挣脱,双眼愈发呆滞无光,犹如油蜡将尽的灯火。
敖宗秀去听李鲤的鼻息,听到的却是凡人被水困住的窒息感。
敖宗秀顿时慌了神,大喊道:“安霓!快来!李鲤要被淹死了!”
乐水与安霓听了,还道是李鲤和敖宗秀在玩闹呢,没去理他。
眼看着李鲤眼中的光越来越暗,却诡异地流露出一丝平静来,敖宗秀急得脸色发红,无暇去想后果,立即从丹田里引出一股银白的龙气来,嘴渡嘴地送进李鲤肺腑中。
真龙的龙气如春雨甘霖,在那片早已消失的山湖中引起阵阵的涟漪,无忧无虑游荡着的红色鲤鱼被唤醒了一些知觉,仰头看着天,龙气化作的雨水温柔地倾洒在他身上,叫他感到了宁静和舒适,那是无比真切的心安。
李鲤便瞬间从虚幻、上瘾而又致命的安逸中惊醒,恍惚间只知道渴望更多的真实,循着来源去索求更多。
敖宗秀一下子瞪大了眼,嘴唇被李鲤紧贴着,对方甚至还得寸进尺地咬着、舔着,舌头就像是灵活的鲤鱼,在他湿润的口腔极尽贪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