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还是勉力扯起嘴角笑笑。
“陆客卿是不是记错了?
我此行要去的是津门,而非京城。”
陆煜有些不明白她为何还要提劳什子津门,他既已松口让她跟在身边,莫非她还不明白是何用意么?
那便不妨将话说得更明白些。
“你我既有了肌肤之亲,那你今后就就是我的人!何须再去津门投奔什么姨母?从今往后,老老实实跟在我身边便是!”
所以陆煜是打定了主意要带她走。
这语气中甚至带了十成十的笃定和霸道。
事情变得棘手起来。
陆煜若执意如此,岂不是撂不开手,甩脱不掉?那她如何能回去和郑明存交差?
且事已至此,就算抛弃一切不谈,这段情缘中也已经添掺了太多阴秽,他们二人是绝对不可能在一起了。
陆煜或能忍受她任性与胡闹,可却决计无法容忍她那些算计与欺瞒。
若是得知这段感情,最开始只是起于借种求子,那他该如何做想?
只怕杀了她的心都有!
既如此,那便更不能好聚好散了。
只能狠下心,撕破脸,让他对自己彻底厌恶,将这一路的事情都抛诸脑后,如此才是对彼此都好,双方才能各自投奔新生活。
心中打定这个主意后,徐温云面色沉冷了几分,面若寒霜,挑了挑眉问道。
“……跟在你身边?
敢问煜郎,你让我以何种身份跟在你身边呢?”
“通房。
你暂且,以通房的身份跟在我身边。”
原以为二人已对此事达成了默契。
谁知她竟还会如此挑明了问。
陆煜知她素来倔强,又有些桀骜,又岂能甘心情愿做个通房,所以免不了还要温声解释一番,语气放缓,耐着性子道。
“通房微末,是有些委屈了你。
可你也不必因此不忿,须知你是再嫁的鳏寡之身,家中又无权无势,就算做了我的嫡妻,那也是众矢之的。”
陆煜身为天潢贵胄,担着社稷大任,以他前半生的轨迹来看,压根就未曾想到过,此生会与个出生卑贱的寡妇勾缠上。
可他不得不承认的是。
在这押镖路上的短短三十余天中,他确实对她动心起念,亦沉浸于二人的鱼水之欢中。
可终究还不至于头脑昏聩,在此大事未成之际,动荡不安之时,乍然迎娶个寡妇为妻。
退一万步讲。
就算他肯。
母妃也不会肯,那些幕僚党臣,军中重臣也不会肯。
天家皇族,一步登天,门阀阶层,牵一发则动全身,没有人会允许个无权无势,丧夫孤弱的寡妇,做他的王妃,登上今后的皇后宝座,做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幕僚会倒戈,党臣会寒心,指不定都要转投去太子阵营,那他戎马半生,筹谋了几年的大计,岂不是全部都要因此功亏一篑?
男欢女爱,事小。
权势地位,为大。
“通房,已是最适宜你身份,且最稳妥的位置。”
通…房…
就算徐温云早已预料到他不会娶她为妻,可也至少以为他也会纳她为妾,谁曾想,竟是通房?
徐温云不由瞳孔微扩,面上神情流露几分凄楚,心头涌上浓烈的苦涩。
其实扪心自问,在二人耳鬓厮磨之时,她脑中也曾闪现过些瞬念,想着是否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可以与陆煜一道浪迹天涯,做对神仙眷侣。
可这通房两个字,将她心底余留的温情彻底湮灭。
这带给她的冲击力实在有些太大,使得她心中生出些不甘不忿来,她薄唇紧抿,望向男人的眸光满是嘲弄戏谑。
“……陆煜,你说这话是认真的么?
就算我父亲落罪,可我好歹也是正经八百的官家小姐,可你这么个草莽憨夫,竟大言不惭让我给你做通房?”
陆煜知她虽面上随和,可骨子里却是十足的骄傲,只担心她打心底里不能接受,所以甚至想要上前,将她搂在怀中好好抚慰。
“芸儿,通房只是暂时的权宜之计罢了。
且你今后便会知道,身为我的女人,名分并非最最紧要的,子嗣才是……我实乃…”
当今煜王这四个还未来不及说出口,就被她扯着嗓子,红着眼嘶喊着打断。
“名分都不紧要,那还有什么是紧要的?!我若不和你成亲,仅让你做个见不得光的情夫,莫非你能甘心情愿么?!”
通房是什么?
不过就是个任男人挥之即来呼之即去,在侧侍奉暖床工具罢了,在内宅中只比奴婢的地位高上一点,需日日看主母脸色,稍有不慎就会被发卖出去。他竟如此狠心,让她做通房?!
徐温云满眼通红,清辉的月光顺着窗橼洒落,落在钗镮耳铛上,折射出些烁亮微光,夜风刮在她白色飘软的寝衣上,犹如充满怨念的鬼魅。
一滴硕大的泪珠,由眸框中滴落,顺着面颊流下,徐温云抬手迅速将泪痕抹去。
她拧着眉尖,单薄的脊背绷得笔直,嘴角噙了抹冷笑望着他,眼底尽是遮掩不住的厌恶。
“……你家贫位卑,其堪配我?
饶是聘我为妻我都不愿,更遑论是通房?不过场露水情缘罢了,倒也难为你这般当真。”
房中响起女人似是讥讽,又似是嘲弄的声音,好似冷刃断裂,发出的刺耳铮铮之声。
陆煜朝她走近的步子顿住,瞳孔震动,眼睫慌乱颤了几下,一时间怔愣住了,“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