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间拨动碧绿扳指的速度。
越来越快。
母子二人就又这么着坐了半个时辰,还是一个“留牌子”的都没有。
陆霜棠彻底坐不住了。
趁着秀女们换队离场的间隙,她耐着性子朝李秉稹劝道。
“皇上切不可挑剔太过。
须知这世上就没有尽善尽美的女子,还需为江山万代考虑才是。”
李秉稹闻言,眉心蹙紧了几分,又将指尖扳指快速转了转。
又有十个秀女,在内官的牵引下,裙摆翩跹款款行至殿前,列队成排。
李秉稹原并未报什么希望,甚至将手往旁边一摊,示意宫人奉上茶盏,哪知在抬眼的瞬间……
指尖一颤,那汝窑青花瓷的盏子,险些没端稳跌落在地。
陆霜棠敏锐察觉到了儿子的情绪波动,抬眼朝右上主位望去…
只见他浑身都僵住了,眼周骤紧,那神情怎么说……不像是望见心仪之人,就像是大白天见了鬼。
李秉稹将刚端起的茶盏又放落了回去,修长的指尖暗攥成拳,将眸光定落在左侧的第二个秀女身上。
此女生得很美,清丽婉约至极。
着了身极其符合气质,水墨淡青色的衣裙,在一众姹紫嫣红的莺燕中,显得格外出尘脱俗。
面庞清瘦,身形瘦弱,肌肤白皙胜雪,那是种异于常人,略带病态的淡白。
最主要的是,此女像极了周芸。
除了身周弥漫着的羸弱,那眉眼,那轮廓,恍恍惚惚地望过去,俨然就像是周芸在世。
所以他刚赐了头个秀女香囊后,甚至还不待内官报此女的籍贯,年龄以及家世……
就怀揣着种莫名期待的心情,直直向此女主动发问道。
“你可姓周?”
徐温珍愣了几秒后,在内官的提示下,才确定皇上问的是自己,这流程怎么与事先排练得有些不一样?
她一阵紧张,心脏砰砰砰几乎要从胸腔中蹦出来,却也很快定神,先是按照教习嬷嬷教得规矩,掐着指尖巾帕,抬手触了三下额角,而后落落大方行了个见安礼。
“禀告皇上,臣女不姓周,姓徐。”
徐温珍又是害怕,又是慌张,压根不敢抬眼窥视天颜,且她想起姐姐的嘱咐,只鼓起勇气,嗓音中带着些微颤意,用平日里最大的声音,回话应答。
——也就是殿内将将能听清的程度罢了。
内官在太后的示意下,立马高声禀告,“报!衡州县令徐兴平之女,工部侍郎郑明存之妻妹,年十八。”
所以她并不是周芸的亲眷。
此女姓徐,与周芸压根不搭噶。
也是,这秀女这般柔弱,如瓷器般,好似阵风就能吹到,哪里有半分周芸泼辣的影子?
李秉稹心中升起阵怅然若失。
倒是太后陆霜棠,听到了郑明存的名字后,不由对徐温珍生出了几分兴趣。
“相貌倒是格外出挑,礼数也很周全……只是瞧着像是身上不太好呢?”
徐温珍老老实实作答,
“禀告太后。
臣女自小胎中不足,有些气虚心悸之症。”
陆霜棠闻言,心中一阵可惜,生得貌美如花,怎得就生来带病呢?就算纳入宫中,只怕也是无法传宗接代的。
她扭过头,无声询问李秉稹:
此女究竟是去,还是留?
这世上只有个周芸。
其他女人就算长得再相像,也终究也不是她,又何苦抱着留住赝品的心态,耽误这个病弱秀女一生呢?
李秉稹没有太多犹豫,轻摇了摇头。
庄林见状。
复又扯着嗓子喊了声,
“赐香囊。”
倒也是巧了。
这一列十人中,除了徐温珍,右侧第三个秀女,倒也引得他几分注意。
“报!
襄阳巡抚之女,姜娇丽,年十九。”
姜姣丽的行事做派,与徐温珍的规矩谨慎完全不同。早在内官还在介绍其他贵女时,她竟就敢抬眼,直直朝殿中的皇上望去。
且依着规矩,秀女在行完礼后,若无皇上太后主动提及,是不能张嘴说话的。
而这姜姣丽却很不一般。
行完礼后,竟就直直跪在地上,也不起身,眸光盈盈,主动朝殿内道了句。
“未曾想此生竟还能再见皇上。
……自分别之日起,臣女未曾一日忘却过皇上曾经恩德,只是当年不知皇上另有身份,送与皇上的发簪略有粗陋,现在想来,实属臣女怠慢失礼。”
这话,便是摆明与皇上以往有旧。
且发簪?
发簪此等贴身之物,岂可随意相送?莫非她以往与皇上有过私情?
站了整排埋首等候的秀女,面上神情顿时迥异起来,彼此间暗暗交换着眼色。
就连陆霜棠都颇感意外,略带了些疑问与探究,朝李秉稹望去。
李秉稹神色没有任何变化。
并未因这番话对此女另眼相待,却也没有因为她的僭越而面色不虞。
只在沉默几息后,倒也搭了句腔。
“既是心意,便不能以贵贱论之。”
但凡只要是与心意这两个字扯上边,那这二人就算以往没有过情,也至少该是旧相识。
陆霜棠眸光瞬亮,不由将那姜姣丽仔细打量了番,只觉此女气质虽比不上徐温珍出尘,可相貌却很是妍丽妩媚。
正想要多问几句,结果这次压根未等到她开口……
“赐香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