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事情,李秉稹拉不下脸,也不屑去说,且就算主动说出口,凭着二人相认后徐温云表现出的漫天戒心,说不定也不会信。
反而通过旁人嘴中得知,或许更能起起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李秉稹期盼着,期盼着她能懂得自己对她的情意,期盼着她能够按照他说的话去照办……只要她动了和离的心思,那接下来的事便无需她操心,他自会打理好所有一切。
比起她那个虚伪夫君伪装出的深情,自是他这个帝王的真挚的情义更加可靠些。
傻子都知道怎么选。
所以听完庄兴的禀报后,李秉稹心生出些愉悦,他只觉徐温云入宫不过就是迟早的事儿,甚至已经开始有几分隐隐期待。
他嘴角上扬,浮现出几分笑意。
“去,命人将云玉宫上下好好洒扫一遍,再让人去将皇陵的衣冠冢填了,至于那间佛堂……留着晦气,拆了也罢,让人好好装潢成间寻常暖阁便是。”
趁着皇上高兴,庄兴自然是要拣漂亮话说,他喜笑颜开,朝前呵声,
“得嘞,奴才就说今晨怎么听得喜鹊欢叫,原是后宫即将有好事发生,待新主子入宫安定好,那太后娘娘心心念念的皇孙,想必也不会远了。”
李秉稹闻言,难得畅笑了两声,
“狗奴才,今后少不了你的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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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街。
容国公府,涛竹院。
直到亥时一刻,由鸣才搀着郑明存出现在院门口,听见动静,徐温云立即迎了上去。
只见平日滴酒不沾的郑明存,今日却浑身酒味,喝得面色坨红,脚下步子也漂浮着,几乎整个人都趴在由鸣身上,嘴里还呓语连连……
此反常之举,也让徐温云惊了惊,不禁朝由鸣问道,“这是怎得回事儿?”
由鸣只道,
“以往下了值也常有同僚邀宴,主君是从来都不去的,今日却随着他们去了仙客汇,敬酒的来者不拒,灌了两坛子女儿红。”
由鸣将郑明存搀扶着入了正房,将其好好安置在榻上后,复又退了出去。
若非顶着妻子这个名头,徐温云是当真不想管床上那瘫烂泥,醉醺醺的,将满床的枕被都染上了难闻的味道。
徐温云担心他酒醉之下说错话,也不敢让其他婢女入内,只能在阿燕的帮衬下,支起他沉重的身子,将外衫与鞋袜褪了,又吩咐婢女烧好热水端来,预备给他擦身……
可这人躺平了没一会儿,就支起半个身子,将脑袋探出床榻,得亏阿燕眼疾手快,才将个盂盆递到他嘴旁,只听得“哇”得一声,由胃中吐出许多秽物。
徐温云无法,只得上前轻拍他背部,掏出巾帕擦拭着他的嘴角。
许是吐了这么一通,郑明存意识些微恢复了通,倒更有气力折腾了,嘴中的呓语也更清晰了几分。
“完了,都完了……
什么声名,什么美誉,通通都是只剩一场空…”
郑明存自从宴散后,就心里憋着口气,淤堵着一直散不出来。
他是嫡长子,自小就担负着振兴容国公府的重担。父亲的看重,母亲的期盼,族人的期许……全都压在肩头,致使他从未松快过一日。
费尽心思从父亲手中够到了接力棒,却因着朝廷权柄另移,容国公府日落西山,几近垮台。
……现在就连平日里积累的几分名声,也在一场宫宴上毁于一旦,这如何能让人不沮丧?
郑明存实在找不到个发泄情绪的出口,便纵着自己醉了一场,此时醉眼惺忪着,暖黄微亮的灯光下,是温柔貌美的妻子。
他忽就心生出许多委屈。
一把抓住妻子纤细雪白的皓腕,哼哼唧唧,语无伦次道。
“云娘,你去同他们解释,就说我们确是真心相爱。我若不爱你,岂会舍得让你在珍翠阁买那么多钗镮首饰;岂会为了你的弟妹四处费心费力;岂会将你的孩子视如己出……
云娘,这些你都知道的对不对?你知道我爱你的啊……”
徐温云闻言,面色没有丝毫动容,只默不作声,将湿巾帕拧干,又为他擦了把脸,甚至动作都算不上特别轻柔。
“……你喜欢的不是向来都是桂花糕么?常让小厮去买来着,我记得啊,就是福记的桂花糕…又是何时变成了桃酥……”
福记的桂花糕,是辰哥儿爱吃的。
她喜欢的,一直是甜味斋的桃酥。
徐温云眼底闪过丝讥诮。
又撑着半个身子,伸手去够床榻靠内的秋被,想着秋夜寒凉,总得将将给他盖上……
谁知此时郑明存许是不仅喝醉了酒,还吃错了药,竟伸臂将她搂在了怀中!
“云娘,所以你心里终究是有我,终究是有这个家的,对不对?否则今日你岂会回到宴上……你还能回来,还能呆在这个家里,你是不知我有多开心……”
徐温云压根就听不清他究竟在说什么,只顾着在他怀中挣扎,颇有些气急败坏道,“郑明存,你是不是疯了,放开我,阿燕你看着做什么,还不快过来帮忙……”
阿燕闻言,立即放下手中的水盆,两个人通力合作下,才将徐温云从这醉鬼怀中拖了出来。
郑明存怀中一空,醉脸上立即涌现出几分落寞。
“我可不就是疯了么?便是被这隐疾逼疯的……云娘,若没有这病,若我是个正常男人,你我是否就能心心相印,白首不离,不至于走到今日这番田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