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道上四处都挂着红绸,地面上还有两对新人游花街后的红纸, 一群抢到了喜糖的孩童哄笑着跑过……由这几个瞬间,不难想到方才是何等热闹的场面。
李秉稹的眸光, 顺着往后翻飞的车帷望去,心中微微有些发热……他亦渴望能有与徐温云成亲, 共结连理那一日。
在那之前,必须要克服目前唯一阻碍。
李秉稹收回眸光,垂下狭长的眼睫, 朝端坐在车架正首位的太后,轻问了句。
“……不知立辰哥儿生母为后之事, 母后考虑得如何了?”
自太后礼佛回京之后, 接连半月以来, 皇帝每每来慈宁宫请安时,都要提及此事, 太后实在有几分不胜其烦。
可陆霜棠心中清楚,她决计不能与儿子硬碰硬,所以现在只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
“皇帝急什么?
以往哀家是见过她两三次,若说作为个寻常命妇女,她确是挑不出错来,可若是想当哀家的儿媳,是不是也得再好好考校考校?”
“待会儿婚宴上,再叫她过来好好说说话,见过她弟妹,检验过徐家家风后……再提此事也不迟。”
贯通阴谋阳谋的帝王,自然明白这不过就是缓兵之计。
借种留子这事儿,是决计瞒不住母后的,想来她如今已知晓了全部真相,之所以不松口,必然是觉得此事膈应至极,所以也顺带不待见徐温云。
可此事已耽搁许久,李秉稹不想再等下去。
孩子俨然已经适应了皇宫的生活。做为今后帝后居所的云玉宫,也已修缮妥当……实在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他已有些迫不及待,想要日日都与徐温云长厢厮守在一起了。
秋阳顺着车前帷幔洒入,落在男人英武无双的侧脸上。
李秉稹用最平静的语气,道了句直戳人心的话语。
“不管母后同不同意,儿臣都不敢忤逆……只是儿臣此生都已认定了她,断不可能再娶她人,如若母后不允,儿臣就另置间大宅邸,今后带上辰哥儿,出宫与她独过。”
“白日侍奉母后,夜里照料妻儿。
……往返折腾了些而已,合该是儿臣应当应分的。”
听了这话,太后再也绷不住,描绘着精致妆容的雍容面庞,瞬间冷僵了僵,落在膝上戴了护甲的指尖,将巾帕攥紧。
这多年来,他们母子二人相依为命。一个在沙场搏命,一个于后宫筹谋,躲过了多少明枪暗箭……才能有今日坐稳帝位,四海升平的好局面?
可现在儿子居然为了个女人,竟就与她生分至此?一家三口独过是什么意思,他眼里可还有她这个母 后?
心头的怒火被哗得点燃,直直冲向天灵盖。如若换做过其他妇人,此时或已大动肝火发作了,可太后到底行得稳坐得定,只唇角微微上挑,淡道了句。
“你想得倒是周全,可何苦来哉呢?
此事哀家心中有数,你暂且将这念头歇了。”
李秉稹方才那番话,不过也就是想表表决心而已,并不想母子之间因此产生产生龃龉,所以便也未再多言。
恰好此时,銮驾停稳在了肃国公府门前,紧而又是副恭迎圣驾的热闹场面。
李秉稹将欲要朝他磕头行礼的舅父稳稳搀住,轻道了声“不必多礼”,而后抬眸朝众宾客望去,一眼就看到了徐温云。
今日虽是喜事,可她并未穿得喧宾夺主,只着了身清淡的衣装,至多髻上别着的钗华丽些。
就这么施施然站着,在人群中相当扎眼,清艳绝伦。
二人之事还未公之于众,李秉稹未免麻烦,眸光并未停留在她身上太久,就撤了回来。
皇上与太后被迎入院中,在厅堂与肃国公府亲眷们说了约莫半盏茶的话,赏赐给两对新人不少华贵之物后……
李秉稹因朝中还有政务处理,不好在肃国公府多待,于是便先走一步。
到底是回到母家,太后甚至比在慈宁宫还要更加自在,唤了好几个诰命夫人,陪坐在旁与她说话。
眼见聊得差不多了,才屏退了众人,使了个眼色给苏嬷嬷,让她去前厅把徐温云叫来。
……
其实自太后出现在肃国公府门口的瞬间,徐温云就清楚,今日免不了会遭番劫难。
她安慰自己,以往那些艰难的时刻,不也都挺过来了么?这次理应也会无碍的。
她心情沉重得就像个即将奔赴刑场的死囚,面上却依旧挂着得体的微笑。
入厅后的第一件事儿,就是严格按照宫规,一丝不苟行了个礼,柔声清浅道,“太后万安。”
一举一动都仪态万千,再配上那张并未经过太多妆饰,清水出芙蓉的脸……瞧着确实很赏心悦目,难怪能勾得皇帝情迷意乱。
人的态度,是随着对方的身份不断变化的。太后这次再见她,浑然没有了以往亲厚,而是沉下眉眼,剔厉审视着她。
太后先是端起茶盏,悠悠喝了口。并未直接发难,而是将话头落在了今日的喜事上。
“今日此番喜上加喜,并蒂成双。
他们四个庚帖也换了,天地也拜了,其实是没有哀家再说嘴的地方,可哀家还是不由想问一句……你当真觉得他们相配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