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上千个百姓的眸光,随着这声问询,瞬间刷刷刷尽数落在了徐温云身上。
她哪儿见过此等阵仗,如玉的面颊瞬间红透,心跳如鼓,紧张到手脚蜷缩,支支吾吾地都有些说不出话来。
陆煜也不催促,只默默等着。
不是?
你自己能射多远心里没数么?
怎么好端端的,要来问她的建议?
徐温云心中腹诽归腹诽,却也只能耸着肩膀,面色为难,小心翼翼,怯怯卑卑,虚声弱气地极其艰难报上了个数字。
“稳妥起见。
一百八十……一步?”
好家伙。
生生就比对手多了一步?
真真是想要将‘险胜也是胜’贯彻到底啊。
陆煜流露出些无语的神情,又抛给她个极其没有出息的嫌弃眼神,复腾然转身,冲在远处等待挪箭靶的小厮,高声喊了句。
“我家内眷说了,挪到两百步开外!”
两百步外?!
那真的是人类射程范围能达到的么?
所以他心中或早就有了主意,那还要特意跑来问她做什么?
徐温云震惊之余,也压根未曾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大张旗鼓,带着几分挑衅意味,气势汹汹道出了这句话。
这俨然不像平日里那个沉默寡言之人,而像个领兵打仗,挥臂一呼,带着兵士们拼命搏杀,冲锋陷阵的冷面将军。
周围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只有他耀眼异常,灿灿发光。
正在徐温云愣神的功夫,那何冲又射中一箭,接下来就到了赛点定胜负之时。
“咦?你瞧那郎君的弓,方才还拉得好好的,现怎么瞧着,好像稍稍往右偏了许多?这哪里能射中?”
“总不会最后的关键一箭掉链子吧?”
“若当真输了,那也是输在狂悖上,哪儿有人能射中两百步开外箭靶的?”
……
大家正说着话,只听得赛场上又传来轻微“咻”得一声,那郎君的箭矢脱弦,以个格外奇异的弯曲角度,在空中划出了道完美的弧度,呼啸而去。
由于隔得实在太远,需人跑远确认了赛果再回来。
可此时何冲好似已是胜券在握,他走近欲拍拍陆煜的肩头,却被他侧身躲开。
那只手僵落在空中,委实有几分尴尬,何冲不甚在意,只假模假式笑道。
“后生可畏,着实后生可畏呐!你如此年轻就能练得这手箭术,实在难得,只是终究还有些年轻气盛,若是输了也莫要沮丧,回去好好练上几年便是……”
这话甚至都还未说完,就听得远处两个小厮拖着那箭靶疾驰而来。
“报!
两百步外,正中靶心!”
何冲脸上的笑容一僵,岂会如此?他分明在那箭头上做过手脚,这后生是绝对不可能赢的啊。
所以他方才拉弓微右,实则是在根据风向调整射程以及力道?何冲思及此处,面色不禁骇然。
射中靶心,好似是在陆煜意料之中,他脸上半分兴奋激动都无,也懒得给那何冲一个眼神,执起侍者恭敬端过来的彩头,在众人震天响的欢呼喝彩中,缓步走向那个箭场边缘的女人。
徐温云因着是参赛者的家眷,早就被侍者请入场中。
只见陆煜昂首走近,五颜六色的绚烂逆光,在他身后晕染开来,将伟岸的身姿都染上了层金光。
这得胜归来的场景,这热烈的氛围,身周这一切的一切……都实在很难让人不心动。
扑通扑通,她只觉心脏声剧烈跳动着,喧嚣鼓噪,震耳欲聋。
“……日后,还敢小瞧我么?”
这个没由来的日后,生生将徐温云涌起的旖旎情愫按了下去,不过她这次只垂眸抿唇一笑,微摇了摇头,表示再也不敢了。
陆煜张开手掌,将那块通体碧绿的玉玦递到她身前,
“喜欢么?”
徐温云伸出指尖摩挲了番,果然触之升温,颔首点头,
“喜欢。”
听得她这一句,陆煜嘴角终于露出个浅笑来。
他俯低身子,双膝弯曲蹲在地上,将那枚通体碧绿的玉玦,穿系在了她腰间的玲珑扣上,复而起身,眸光温热望着她。
“所以芸娘对我可还满意?
我是否也在襄阳,给你留下了同样深刻,且美丽的回忆?”
四周传来许多善意的哄身,使得徐温云面颊有些温热,她望着眼前这个至少此刻格外真挚的男人,眸框不由涌向出些酸意。
如此当众示爱,轰轰烈烈的献礼,致使她获得了自小到大都从未有过的关注,她倒并不是说特别享受这种光环或者荣耀,只是实在没有得到过,这么实打实,明晃晃的偏爱。
在母家徐家没有,在夫家郑家也没有……今后,理应也不会再有。
“……这同样是更深刻,更美丽的回忆。
我深记于心,今后必讲给我们的孩儿听。”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朝夕相处了这么久,徐温云只觉自己比预料中要入戏更深,提起回忆这两个字,她就不禁想到抵达津门时,二人分别那一刻。
若当真分道扬镳,许是也只能在记忆中见了吧。
徐温云这么想着,眸光不禁飘远,倏忽间,就在那千米外的琼宇楼阁上,望见了个格外熟悉的男人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