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有点像是变色龙。
黑瞎子善于根据环境的变化来调整身体的状态,但他毕竟不是真的冷血动物。
所以他适应,不代表他不冷,不热,甚至当真要比较,他恐怕要比常人更容易寒冷和燥热。
漫长的,孤身一人的黑白过去,让他丧失了“觉得冷、或者觉得热”的表达和感知能力。
他对于身体不适的理解,停留在粗暴的,赤裸的物理性伤口上。
甚至心酸难受这种简单的精神性不适,也要从遥远的人体实验开始算起,旷日持久地,一直蛰伏在这具强悍的身体里,直到关皓出现,才随着爱与欲一起觉醒。
黑瞎子仍旧不算“知冷知热”,他的身体早就已经习惯应对各种极端复杂的环境。
但好在,即便他永远都再学不会痛苦该如何表达,也有人不用他说,便心中明白。
早早地,伸出手来;
早早地,敞开怀抱。
拥抱或者接吻,沉默或者宣泄,他就算把谁的肩胛骨当鸡腕骨一样咬个嘎嘣脆...
他的他,也接得住。
...
关皓默默听着云彩和阿贵吵架不敢插话,他努力地做事,捂热黑瞎子的手,好宽慰自己站在这里是“正当的”,不是尴尬的大灯泡。
尴尬的时候,人就会自觉忙起来。
好在眼前这父女俩骂着骂着,当爹的——阿贵就泄了气。
云彩单方面输出了好多句,他也支支吾吾的回不上话来。
后面云彩也不讲话了,她情绪太激动了,先前就边说边飙泪,眼泪混着沾上的雨水淌下,哗啦啦地流。
但她赌着气,也没呜呜哭起来,倒是标兵一样站在那里,眼眶通红的瞪着阿贵。
虽然像是冰雹打了的白菜一样。
雨棚里一时安静下来,唯有泼天大雨的嘈杂声响还在喧闹着,关皓见这两人都不说话,只好咳嗽了两声,表达一下存在感。
阿贵被关皓吓得一哆嗦,估计是这会儿才反应过来这还有俩人儿呢。
关皓硬着头皮和阿贵讲了讲来龙去脉,包括是他们要求云彩带路的事情。
关皓见这父女俩这么大的争执,想着自己也难辞其咎。
他本想揽锅,说是他威胁人家小姑娘非进来不可。
但可能刚才吵架的时候,云彩就囫囵说是她自己要来的,他这话头刚开了一半,云彩就道:“是我要来的,是死是活,我也要看个清楚!”
阿贵抹了把脸,又气又急地指向灰蒙蒙的湖,声音颤抖的叫道:“死了,都死了!人没上来,我在这里等了多少天了,什么都没上来!”
关皓抬起双手来,尴尬地在空气中压了压,但也没压住这两人的火气。
云彩可能是听不得“死”字,一下就急了。
她对着阿贵大叫道:“假惺惺!什么被威胁,我看你和他根本就是一伙的!”
“你们一开始就不想让他们活,所以才要跟着一起来——”
“啪”一巴掌向云彩扇了过去,巴掌未落,关皓抬手就卡住了阿贵的手腕。
关皓还未出言询问“威胁”和“一伙儿”是什么意思,黑瞎子突然叫了下他的名字,并且警惕地朝着雨棚的侧面遥遥地看过去。
雨幕里,七八个人影飘飘摇摇地朝着雨棚这里靠近,时隐时现,似乎正在观察这里,伺机而动。
云彩和阿贵紧张起来,都不说话了。
关皓站到黑瞎子身旁,一起面对着那些逐渐靠近的人影。
关皓问道:“阿贵叔,你知道那些是什么人吗?”
阿贵声音紧张地变紧了,“我不知道,我这些天都在这里,除了你们没见过这里来过别人——”
人影缓慢逼近。
拉成灰线的雨丝,配合着轰隆的雨水宣泄声,这场面还真有几分吞噬人心的压抑。
关皓和黑瞎子无动于衷地站在雨棚边缘,但阿贵害怕起来。
“会不会是...”他看了看雨棚里,张启灵和胖子捞上来的人骨,“...是那些骷髅的..?”
骷髅的什么?冤魂吗?
关皓偏头看了眼雨棚一角摆放的骷髅。
骷髅身上穿着腐烂成黑色条丝的军装和武装带,背着生锈的枪,关皓估摸着是胖子和张启灵捞上来的。
毕竟看阿贵现在怕成这样,他不像是有胆子下水捞人骨的样子。
一个人暴雨天待在这里良久,没人说话,又觉得胖子他们死在这里,心里压力太大,觉得这是冤魂也无可厚非。
但关皓还是很直白的回答他说:“不是鬼啦。”
阿贵睁着惶恐的眼睛,不解关皓为什么答的这么果断。
云彩虽然不比老一辈的山民信些神鬼之说,但看关皓如此笃定,也不解的问道:“关老板,你怎么知道?”
关皓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倒是黑瞎子笑了一声,摸出枪来直接一枪放了过去。
他屁话不带说一个的,一枪就打在了领头人影前面,让子弹溅出了一个泥坑来。
那些人一下子就停了,但见黑瞎子这一枪没有伤人的意思,他们就拿出了强光手电,对着天上晃晃悠悠地闪了几个灯语。
“看吧,鬼魂哪会打灯语...?”关皓声音卡在了嗓子眼儿里,和黑瞎子面面相觑,两个人都有点懵了。
这事儿有点滑稽了。
他们都认出了对面用的,是道上的通用灯语。
这灯语挺粗糙的,大意就是——
“报、上、名、来?”
......
“哎呀,这不是二爷吗?”
“我还说是哪个厉害人物悄无声息地摸进山里,一看是二爷,我就有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