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他也不知道说到底这些鬼靠近他到底是为了什么。
……
一直到茅山脚下,关皓出奇的顺利。
他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暮色敲开了村里农户的房子,顶着张干净的少年脸,一口一个姐呀、哥呀的叫,还掏出了两三百当做住宿的费用,把农户夫妇哄得心花怒放,又是给他换了被褥又是杀了只鸡招待他,晚饭时候跟他说了好一通茅山道士的厉害之处。
这让他觉得前路充满曙光。
关皓的体力虽然远超常人,但在精神紧绷的情况下赶了这么远的路,饭后打声招呼就去农户夫妇专门给他收拾的小屋子里去睡了,这小屋还有个小窗透气,窗外有一小片圈起来的菜地,有几只公鸡在里面踩来踩去,时不时低下头啄两口。
关皓认出来地里种着的就是小辣椒,晚饭时候热情的夫妇两口跟他唠,男人说他俩算得上是青梅竹马,在屋头一起长大的,从小“翡翠”——就是关皓一口一个叫的姐,夫妇里的女人。
那个朴实的汉子说,从小翡翠就特别爱吃辣椒,一顿饭没点辣子就没胃口,还就爱吃他炒的辣子,家里的辣子就不能断,这块儿人们又爱吃甜的,买点呛口的辣子还得走老远,干脆他就买了点小辣椒种子种在自家屋头后面,想吃的时候揪点儿就成,还新鲜。
说这话的时候男人还叫他尝尝他炒的辣子,关皓尝了,说实话,他吃着觉得也就那样呀?
但他还是真挚又夸张的顺着男人夸,一旁的翡翠姐就乐呵呵的盯着他俩瞧,偶尔笑的牙不见眼的。
关皓微微笑了一下,感觉这对夫妇身上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幸福感,他想起来他家也是这样。
其实妈妈做菜水平真的不怎么地,老是生不生熟不熟的,还爱一锅烩点奇奇怪怪的产物,他爸应酬完回家,却总嚷着要“花花(林春华),给我做点解酒汤”,关皓一直对他爸面不改色喝掉黑的发紫的奇怪解酒汤而感到震惊。
是魔法吧,关皓乐了一下。
这小屋子,其实也就是个常年堆放工具的杂物间,还有一股草料和羊粪混合起来的味道,倒说不上难闻,就是床板太硬,他睡得有点硌腰。
地方也窄了点儿,毕竟关皓他爸就又高又壮的,关皓自己更是17岁的时候就长到一米八了,现在大概有个一米八一、八二的样子,睡的时候还得斜一点儿,小腿都几乎是悬空着才能躺进去。
关皓睡着的很快。
可能是太久没有和农户这样热情朴实的人说话,也可能是离开了京城,那种无形的压力——无论是身份带来的也好,境遇带来的也好,多多少少是减轻了点。
随着天边最后一抹亮慢慢淡下去,农户夫妇也熄灭了用来照亮的油灯,一时间,夜里只有一些细细碎碎的风声,和三两声绵羊山羊的咩咩叫声。
后半夜,关皓睡的不安稳。
他莫名进了梦。
耳边是野狗的吠叫,近的就像是在耳朵边上,激起他一身的鸡皮疙瘩,甚至他都能感觉到狗嘴里一股一股的热气,伴随着腥臭气息,恶心的他一个劲反胃。
眼前更是光怪陆离,他被频繁闪过的光点晃得眯起眼睛,根本抓不到任何信息,脑子和浆糊一样,一会儿觉得自己是个女人,一会儿觉得自己是个男人,甚至有几秒他嘴里发出了极其刺耳的婴儿啼叫,在下一秒,他手里却拿着刀,满目狰狞的砍掉别人的脑袋,飙飞的血液溅射了他一脸!
而真正的现实里,只见关皓突然睁开眼,直直的从床板上挺起身子站立起来,面色灰青,双眼无神,却诡异的一顿一顿地穿上鞋,又站起来,左手插进头发里一下一下的顺到底,宛如女子梳妆,右手却粗鲁的盖在脸上,上下抹了把脸,力道极大,关皓的五官都被手掌按压到扭曲!
原地停顿片刻,关皓的身体动了起来,行动却十分拖沓,左脚和右脚似乎无法抬高,几乎是在地上一搓一搓的行走,鞋底和水泥地面发出沙沙的摩擦声。
直到他走出房门,这漫长的时间里,他完全没有眨过眼!
月光冰冷的洒在关皓行进的小路上,地面上一开始还有些零零散散的碎石砖块,很快,地上只有黄土,他却走的越来越快,越来越顺畅!
是错觉吗?
关皓的脸上浮现出一种狰狞的喜悦!
而梦中的关皓已然意识到了不对,他的心脏——如果他在梦中也有心脏;他的脑神经——如果他在梦里也确实有脑花;他浑身的汗毛——嗯...
关皓说不清楚,无论你是称呼为第六感也好,还是本能也罢!
全身的警报一瞬间拉响,关皓在梦中竭力的保持清醒,他努力地睁大双眼想去看清,意识到这样没有用,又立刻紧闭双眼,但那些纷乱的画面仍然铺天盖地的往他的脑子里塞!
直到某一瞬间,关皓浑身一哆嗦,他在画面快速闪过的一瞬中看到了极其眼熟的房屋,虽然略有差别,屋子要更简陋一些,但屋后菜圃地里结着的鲜红小辣椒不会有错!
那一抹红像是针扎一样刺进关皓的脑子里,
他倒抽一口冷气——
是...是人的记忆,那些画面是人的记忆!!!
不是虚假的,不是幻觉!都是什么人的记忆!
灵台有一刻的清明,关皓猛一睁眼,涌入眼前的,不是杂物间的天花板,不是身边乱而有序摆放的工具。
幽幽月色下,高低错落的土堆土坑密密麻麻,遥远处有一声凄厉的乌鸦怪叫。
——此处乱坟岗,遍地无名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