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寺这边行不通,可是景大人如今又生死未卜。他想要回家,怎么就这么难。
事情办完了,旧王也死了,一切都尘埃落定了。唯独他,他还在京城望着归乡的月。
“观东。”巫阁曳说道,“陛下久卧病榻,可还是有人可见的。你若实在是悲痛,不如去找找楚大人?或许楚大人心善,能替你把事揽着。”
木玄澜只能应下:“多谢巫大人。”
不知道这时候回去,楚大人会不会怀疑。皇上重伤,景相遇难。还是要再过些时日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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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兰台内,小官看着韩与写下的日志,不禁疑惑,“为何把景相写进去了?如今他可是罪臣,不日抄斩啊。”
小官也是看到上面大篇幅的描写,才有所惑。
这里写了皇上遇刺,太尉斩敌。可景相只是在开头起了个架势罢了,怎么也写得如此细致。
还有皇上醒来之后一言不合要将景相抄斩一事,虽然韩大人写得平平淡淡,公事公办。但让人读来总觉得是皇上冤枉了景相似的。
什么“皇上铺一清醒,着人下令,缉拿尚在病中的景相,即刻下狱,不日斩首”、什么“皇上病卧,臣子无备;朝中混乱,举国躁动”……
这,乍一看是没什么问题,仔细推敲一下,简直是昏君冤枉忠臣,有眼不识泰山。
“不日抄斩……”韩与停了笔,嗤笑一句,“哪里是‘不日’,不就是明日?从此以后啊,世上便再无景相了,你我人微言轻,只能挥挥笔墨,替景相留几分体面。”
小官觉得奇怪,道:“可是,我们要做的,只是记录实事。”
“我有哪句记错了吗?”韩与笑了,“景相春猎是否首当其冲,举剑救驾?陛下是否一清醒便下诏灭了景相;景相当时是否尚在病体,弥留一息?如今淮国又是否躁动不安?是你不明白还是我不明白,不如你指出我错了的地方来,我好纠正一番。”
小官闭嘴不言。
论职位,御史中丞在他之上;论实力,韩与是文曲星状元;论礼仪,他就不该质问韩大人。
韩大人如今还好言好色地询问他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这番陈辞,除了让他感受到一股莫名其妙的对景相遭遇的惋惜外,并没有什么地方值得改动。
“下官多嘴。”小官作辑,道了个不是。
韩与扯了下嘴皮,跟没事人一样:“无事,你有这样的心思也算好事。咱们是兰台的官,就要做到公正清廉。若人人公私不分,那就真不适合留在此处。”
小官内心羞愧,他是先对景相产生了愤恨的情绪,而后看到这番措辞才心生不满。如今抛去了私情,重新看一遍,感觉正常多了,看来是自己的问题。
多亏了韩中丞,他才恍然大悟。
韩与低下头,重新沾上了墨汁,温声询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有没有。”小官连忙端上日志,道,“下官这就去整理入档,多谢大人警醒。”
韩与抿了抿嘴,回应了一个笑。
小官心中起了一层波澜。韩大人真好,还知道告诫自己不要多嘴。就连说话都这么温柔,日后跟着韩大人,真是一件幸事啊。
等小官走后,韩与才把笔放下,将桌上什么没写的纸张揉成一团,僵着笑扔到地上。
韩与:……
妈的,人在无语的时候是会笑的。
早就叫景霖这个兔崽子不要去不要去,这个小疯子死都不听他的话。真是操了,把自己搞的一身伤不说,还把自己作到牢里去了。
当初还特意来看他,说什么“亲近之人是害人最深之人”,这是不是已经想到自己要死这一步了?
神经,不死一死就拼命冲的是吧!
早知道景霖这家伙敢疯成这样,最开始认识的时候就该离这个人远点。搞什么臭味相投,让景霖臭名远扬去吧!
明日人就要没了,其他人也没个表示。景霖这局真他妈是凶多吉少。
楚嘉禾和武樊去探了个监就走了,到今日也没来进谏,什么想法?没想救人!
还有那个什么景夫人,宋云舟。哈,卷铺子逃走了,这么快就离京,这是生怕被别人逮着了。
这个人是会功夫的,看样子并不在景霖之下,也不知道景霖知不知道。唉,看景霖那伉俪情深的模样,到现在不会还被蒙在鼓里吧……应当不可能啊,这种事情,连他都探得出来,景霖跟人住了这么久,怎么会不知道?
啊。韩与懂了,他一脸无语地蒙住眼睛。
景霖这是被人骗财骗人还骗心,傻呆子没救了。
死吧,救不活了。救活了也是个痴的。
韩与就想不明白了,景霖年幼丧父,年少丧母。自打丧母之后,和他之间的情感就越来越淡。他知道景霖这是抛弃情感的决定,这个决定对他们俩都好,也就顺着景霖去了。
关键是景霖封心锁爱锁得好好的,哪里冒出来的鬼才,硬是把这锁撬了。这一撬不打紧,好歹景霖和他珍贵的友情兼亲情又回来了。但谁他妈能想到这一撬还能把景霖的脑子撬傻了?!
韩与恨得牙痒痒。
宋云舟。
老子一时好心把你送进林子里,你转手就把景疯子送进了牢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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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与憋了一肚子气,失落地回到府里。
韩母久不出府,到了今日才知晓景霖性命危在旦夕。一见儿子回来,立马拉住韩与,啜泣声不止,话语断断续续:“孩啊,霖霖他……是不是,是不是……”
韩与抿出一口气,拍着韩母的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