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首先是个富满灵魂的人,然后才是皇上手底下不需要姓名的亲卫。
“我,我是……”亲卫横下心来,撩开衣袍对武樊单膝跪下,他憋足一口气,“我是武太尉的兵!”
皇上不敢置信地看着武樊,手上的兵符骤然失手摔落在地,裂成两半。
他眼中的震惊渐渐化为愤怒,又迅速化为恐惧。
“不可能!不可能!”皇上大喊,脸上布满了恐惧,像是要被人活剐了一样。他仓促地趴下身来,双手颤着去抓碎了的兵符,慌乱地把两块毫无用处的石头拼接在一起。此刻,就算是宋云舟的剑将他的脖颈化出深深一道痕,鲜红的血汩汩滴落在金黄繁复的龙袍之上,他都像是察觉不到痛感一般。皇上依旧机械地动作,语无伦次道,“朕是天子,朕有兵符,这整个淮国是朕一手打拼下来的。朕为了淮国,手刃至亲,大义灭亲!所有的贤才,都是经朕提拔,是朕给了你们所有,你们不能这么忘恩负义!朕为了你们做了多少啊,你们竟敢这么对朕?!”
破镜不可能重圆,碎了的兵符也不可能恢复如初。
徒劳无功。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武樊左右望了望,淡淡道:“众将士,是追随陛下,还是追随殿下。你们自己选吧。”
景霖低头撇了眼疯颠的皇上,心境毫无波澜,甚至带了几分嫌弃。他移开眼,视线移到了那群不再说话的文臣身上。也道:“各位大人,追随陛下,还是追随殿下?”
身旁的宋云舟则对台下的木玄澜使去一个眼色。
木玄澜接收,便剜了个剑花,收起剑走到各位文臣面前扯下湿了半边的面罩:“各位大人,别来无恙。在下木蚩观东,隶属太常寺。同样也是殿下部下,木玄澜。”
有人听了木玄澜的话,顿时惊醒:太常寺的官?!这人不是归家了吗?!
旋即,他们反应过来——丞相和御史大夫呢?
不仅如此,有人满大朝观望,不仅是沈遇汶和林珏,韩与和楚嘉禾也不见了!
“大势已去。”宋云舟歪了下头,手中的剑依旧抵在皇帝脑袋下。他浅浅一笑,让人看来,恍若看见韵韵龙气。宋云舟挑了下眉,道,“其实不管你们想跟谁,这狗皇帝我是坚决要杀的。”
皇上大惊,手上的兵符又掉了下来。皇上瞪着宋云舟,咳道:“你敢!朕,朕可是——啊!”
宋云舟直接给人当胸一剑。他抽出剑来,另一只手扫扫鼻尖,无所谓道:“是个傻逼。”
皇上喷出一口凌霄血,瞬间瘫倒在地。
周遭大臣被吓得后退好几步。
宋云舟漠然地看着地下慢慢淌出的暗红的血。说实话,他并没有感到所谓大仇得报的快感。
这皇帝死了,怀玉身上的伤就能好吗?
这皇帝死了,淮国就能回到从前的盛世吗?
时间是向前走的,往事不可追昔。
他并没有彻底杀了皇上,刺的那一剑只是要害罢了。
不过皇上也离死不远了。
皇上本就被他暗箱操作弄残了底子,这下又被他刺一剑,不死也废了。
但他内心并不想让这皇帝活着,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要是这皇上等会还吊着口气,直接再补一剑。
“从此往后,你不再是皇帝了。”宋云舟用染了血的剑尖挑着皇上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看着他,道,“看着我呀。”宋云舟戏谑一笑,这对皇上简直是杀人诛心!
“我才是这天下共主。”宋云舟悠悠道。
皇上一口气吞在胸腔之中,眼珠子瞪得老大,手颤颤巍巍地抬起,指着宋云舟。半响吐不出一句话来,他不甘心,又把手指向景霖。
或许是生死已成定局,他再无翻身之机。这场景霎时将他拉回十多年前,他对待他亲爱的兄长,也是如此。不过那时他才是胜的一方。
皇上咳得口腔充斥着血,血星子喷到他的眼睛里,他的视线模糊,眼前是晕红一片。是以,看着景霖和宋云舟,他觉得这两人真像是地狱底下走出来的恶鬼。
索命,畏惧,寒颤。
皇上觉得自己的身子在发凉。
“宋云舟!”皇上吊着最后一口气,呛着嘴中的血腥,用尽最后一丝劲低吼,“朕和你无冤无仇……”
“无冤无仇?”宋云舟反驳道,他反手一剑,银光乍现,空中掺杂着血珠,一连串一珠珠。
血红的花溅到了地板上,连同掉落的,是皇上头顶上那一顶冠冕。
宋云舟把手收了回来,终于将剑收回了鞘。他把剑横托着,景霖便走到他身旁,微微躬身,稳稳接过了剑。
“这中间……”宋云舟伸出只手,轻柔地扶住景霖的侧脸,指腹捻动碎发,他低声喃喃,“可隔着血海深仇。”
景霖抬起眼,认真地回望着宋云舟。
“皇上死了,云舟。”景霖低声回道。他跪下身,剑被放至膝前。紧接着,景霖对宋云舟行了个大礼。
“吾皇万岁。”
随后,武樊也反应过来。
他恍然般地,也跪下身来,对殿上新主行礼。
接着,无论是宋云舟这边的士兵谋士,亦或是曾经听命皇上还未能彻底醒悟的臣子,都低下了头,跪下了身。
他们有的是诚心实意,有的是被逼无奈。
但无一例外,他们齐声喊出:
“恭迎新王登基!”
这个属于淮王的时代,这个落败,腐朽、不堪的淮国,在此刻终于落幕。
七彩祥云,秋高气爽。破云开日,金光普照。
帝王之星在不被看清的云层中,终于落到了正轨之上,缓慢随着众星辰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