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非孤立无援。”
李灵溪这话说得简短,意义已不须明示。
忱是说:“圣主执意如此,若走漏了风声,只怕烟罗山会起叛乱。”
李灵溪又默了一会儿,审视道:“除非,你先负我。”
忱是立即说:“属下永不负圣主。”
就烟罗魔宗那个散若满河星的形势,圣主即使一整年不归宗都不会有人找。只要每到试炼会去露一回脸,在决战中打败最后一名胜者即可。
忱是担心的是李灵溪与江玦同进同出,被魔修们发现,局面不好收拾。但李灵溪如今用着阿嫣的身份,似乎也不必过于担心。
“你退罢,”李灵溪说,“替我照顾好江离。”
忱是起身告退,又一阵黑雾似的消失了。
江玦问:“你的这些下属信得过吗!”
李灵溪往山上走去:“在我被公开打败之前,信得过。”
魔修不讲情义,世人认为他们与野兽无异。在李灵溪看来,无情不失为一种便捷的控制手段。她迟迟不愿净魔气,非要走仙魔同体的独木桥,也是因为觉得,烟罗符落入他人手里还不如她自己执掌。
就像江玦认为,将最危险的魔女扣在自己身边,天下苍生反而安全了。
诚然,这一招处处险,李灵溪没有别的办法。
江玦又问:“江离是谁!”
李灵溪道:“我养的芍药花妖。”
这么说,就是“将离”这两个字了。江玦悄然升起的希冀转眼又被浇灭,他暗自叹息,将喉头酸涩压在心底。
走到凤箫山门前,李灵溪起手结印,试演从《结界》一书中学来的破解法,成功改写护境结界,使其无法辨别魔修。
加上百步枷的“庇护”,李灵溪顺顺当当进入结界内,未引起守卫反应。长舒一口气的同时,她心中莫名涌上一股悲怆。
原来,合聚内丹、精进修为之后,这堵拦截了她前半生与后半生的墙,这么容易就能翻过。幼时以为千年万世合不上的天堑,到头来也能打成通途。
裴允和燕辞秋日日能回的家,她花了那么长时间才走到。
裴允和燕辞秋时时能见的师尊,本是她最亲最近的师姐。
李灵溪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嫉妒和恨意似要死灰复燃,她憎恨燕扶正,何曾不迁怒凤箫门,嫉妒裴燕二人。
桃山弟子之死让李灵溪想起,凤箫门原也不是父死子继的传承法。在燕家独传四代以前,凤箫掌门姓瞿,再往前几辈还有姓公仪的。
换言之,凤箫门不是燕扶正一个人的凤箫门。是以她选择改灭门为刺杀,并非全看江玦脸色行事。
她只是突然想起了这些而已。
她只是,恰好被江玦抚平了魔核带来的躁郁而已。
这种躁郁在进入凤箫山门时复起,仿佛山雨欲来风满楼。她急促喘息着,眼底泛红。
江玦及时接住了她,单手掐着她虎口,劝慰道:“冷静。”
李灵溪依靠着江玦胸口,很小声地说:“我是寻嫣,是姒容的师妹,没人比我更有资格见她。”
江玦心内痛极:“当然了,没人比你更有资格。”
第107章 别来无恙
韶都山有高峰亦有峡谷,朱崖上建弄玉祠,往东北走到太华谷。谷底微雨楼是裴允的住处,崖上悬山楼阁则是姒容所居。至于燕辞秋,他与燕家人住在五大殿后方,一人独占北辰殿。
进了凤箫山门,有人迎上来对江玦说话。
“莫玄长老及湘灵仙子与掌门在威凤殿议事,江公子可要现在过去!”
“不必,我先去找裴允。待师父议完事,劳驾你告知他一声,我到了。”
那凤箫弟子道:“举手之劳何谈劳驾。”
江玦说:“多谢。”
李灵溪跟着江玦往东北走,绕过一座又一座高楼,穿过一段又一段廊庑,满眼雕梁画栋,富丽堂皇。
寻嫣曾随父母来过韶都,彼时凤箫门只有三大殿,配阁楼几座,远没有现在这么阔气。
李灵溪叹道:“凤箫门规模如此庞大,费了不少钱财来营建罢。”
江玦说:“凤箫门弟子、门生众多,大富大贵者也不少。”
李灵溪说:“公学倒是个敛财的好手段。”
江玦瞧她一眼,她问:“难道不是吗!”
凤箫门公学,创办之初是为了打破仙门世家对仙术的垄断。从公学出来的,亦有不少日后成名成家的学生,譬如燕辞秋的高祖燕云来。
燕云来本是齐王府上的一名骑奴,因犯小错,被主人毒打一顿扔到大街上。恰好凤箫掌门瞿华经过,救了他一命。瞿华见燕云来颇有灵气,于是带他上韶都山,送到公学受教,承诺:“只要你通过公学考验,我便收你为徒。”
瞿华眼光毒辣,燕云来确有修道天赋。只过了三年,燕云来便通过考验,正式拜入瞿华门下,并逐渐升为凤箫门首徒。
此处“首徒”并不是第一个拜师的弟子,而是具备少主地位的首席弟子。四大仙门奉行双继任人传统,瞿华虽有亲生儿子,最终还是由修为更高、德行更好的燕云来继承凤箫门。
玉凤玺一传四代,两百年来,燕家代代争气,把凤箫掌门之位留在了燕家。直到紫鄞道人主动收裴允为徒,又一晃十五年过去,凤箫门上下皆默认,掌门之位当传裴允大师兄,而不是少主燕辞秋。
百年足够使人心变化,初衷易改。
最初,凤箫门公学也不是随意收揽学子的。公学门禁,品德低劣者不收,仙缘稀薄者不收,高官厚禄者也不收。更勿论皇子皇孙了,只要沾一点江氏血脉都不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