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凌空滞立,青丝紫帛随风飘扬,像伏魔图里下凡的天女。
有人猝然倒在水里死了,死在这得救的前夕。江玦穿梭于浠水上,右手执横云裂,左手拍黄符,有一个算一个全都净化。
两股魔气激烈对抗着,属于沈烟烟的那一簇逐渐占了上风。洗阳阵解除,江玦握了握拳,感觉灵力没有再被吸走。
“沈烟烟,够了。”
江玦担心沈烟烟魔气冲撞,引起魔毒发作。
李灵溪偷偷汲取洗阳阵的魔气,本觉得血流通畅,浑身舒爽。一听江玦这声隐约带忧虑的呼唤,她立即松了所有力道,从空中柔弱地下坠。
江玦会接住她的。
李灵溪闭着眼,落入一双有力的臂膀,安然无恙。
江玦说:“沈姑娘辛苦。”
李灵溪惨然笑问:“那江公子要怎么谢我!”
“沈姑娘帮的是同州百姓,修行之人拯救黎民,原也不是为了求得报答。”
“若不是为了你,我才不会多管闲事。”
江玦将她轻巧放下,静默片刻才问:“为了我,你愿意向善而行!”
李灵溪说:“愿意。”
江玦一时没接话,又过了好久,他说:“只要你不再用魔气伤人,我愿许你曾向我求过的诺言。”
李灵溪愣了,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后,笑道:“江仙君为了给修界除去一个魔修,竟然连自己的婚姻大事也能交易出去。”
又问:“你还记不记得云水门婚禁,非两心相许不为婚——难不成,你已经喜欢上我了!”
江玦立刻后悔方才说的话,“并未,但我想没人能验证我究竟有没有动心。”
“这是诈伪,”李灵溪探出手,想勾江玦的衣带,“我想要的不是一个虚名而已,你骗得过师门,又打算怎么骗过我!”
她期待江玦回答,不巧,江玦身后突然钻出来一个青年采玉工,气息奄奄道:“救我……”
—
浠水旁搭起一个小凉棚,底下铺着江玦的云水披风。李灵溪坐在披风上看江玦忙前忙后,终于把采玉工们都安置好。
快到卯时,江玦走回凉棚,没和沈烟烟说一句话,躺成一个板正的姿势睡着了。
李灵溪心说:这般不设防,多少有点看不起我。
可惜她也累了,就算想做些什么,眼下也不是好时候。
江玦睡得安静平和,李灵溪瞧了他好几眼,慢慢挪到他身边睡下。
卯时过不久,天亮了。李灵溪被日光照得睡不着,睁开眼睛,看见江玦已经坐起身,正擦拭自己的剑。
一只雪鸮停在江玦肩头,眼珠子滴溜溜转着。
李灵溪慢腾腾地起身,顺手捡起江玦的披风递给他。
看他没有反应,李灵溪将手移到江玦腰际,像要解他腰带。江玦无动于衷,下一刻,李灵溪把他的金虞符拿了出来。
“只有册封为王的皇子才被授予金虞符,可你还没有出生,名字就刻在了这枚虞符上。”
李灵溪坐直了,看着江玦的眼睛,“先帝后很期待你的降生。可赵王杀了你的父兄,你好像也没有很伤心。”
“天桑山太远了,”江玦顿了一下,“我当如何感怀生身父母!”
这话不是反问,而是切实的询问,他真的想知道正常的、由父母抚育长大的孩子该作何反应。
李灵溪想起那对着蓝衣,执长剑的年轻夫妇,出神了片刻。
那是一片温暖的花田,生长着南国葳蕤的花树。漫长夏日里,鸟鸣与山涧流水合奏,青山上云蒸霞蔚,写尽了人间华美。
那是她曾有过的家。
江玦见李灵溪神色黯然,有些后悔说出这些话。
李灵溪道:“由心而发,有情则有所为。”
其余都是枷锁,不必模仿强求。
她没有要细说过往的意思,江玦也没有追问,转而道:“魔修斩杀了一只万年神龟,用神龟的尸体堵住水流,以致上游河水泛滥成灾,下游同州断流。”
李灵溪朝外看,只见浠水河道被清空,有一股细细的河水流淌着。
江玦又说:“我要进城贴一封告示,让同州百姓知晓真相。”
李灵溪有气无力道:“我跟你一起去。”
江玦没有拒绝。
昨日刘万旭死了,刺史府封不住消息,同州百姓一面哭嚎着“旱魃为虐,绝我同州”,一面向城外奔走。
待出了城,却发现浠水有了涓涓细流。
李灵溪和江玦戴着幕篱,走在向外奔涌的人群中间,听见他们又惊又喜的欢呼:“河里有水了,有水了!”
一个稚嫩童声道:“旱魃死,浠水来。旱魃死,浠水来!”
小女孩压根不懂这些事,只是把大人们常说的话学着说一遍。此时,这话让同州百姓憬然醒悟:为害同州的“旱魃”不是那些被烧死的女子,而是他们敬重信任的刺史刘万旭。刘万旭死了,浠水就回来了!
向外逃难的百姓纷纷转身,回城去找刘万旭“讨说法”。
江玦贴好告示时,刘万旭的尸身已被愤怒的人们拖上大街,让烈日晒着。
城墙榜下人山人海,挤得水泄不通。有人跪地痛哭,有人振臂高呼,说要帮凤箫门的仙君挪神龟。不多时,一群青壮年浩浩荡荡地出城向西边走去。
主街上,江玦和李灵溪戴着幕篱,与人潮相逆而行。
城内怨气已散,江玦放下心来,对李灵溪说:“走罢,回桃山庄审夏玉。”
正待李灵溪反应,一位老婆婆走到他们跟前,小心翼翼问:“二位可是昨日劫法场的仙长!”
江玦往前一步,将李灵溪挡在身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