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木楼,二人沿着江畔往渡口方向走。雪金与灰蓝衣袖下,两只手悄然牵在一起,十指相扣。
雨把绵延的山洗净,在日头照耀下分外青秀。
李灵溪忽然说:“清一大师从我体内取走一样东西,又留下另一样。”
江玦暂不应声,李灵溪敛着眼睫继续说:“好处是,你不用再担心我入魔。坏处是,魔气识别不如以前准确,或许有个魔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来了。”
清一结印时也有此顾虑,权衡利弊后仍选择封印她的魔核。凭她的修为,破除封印不是什么难事。
江玦说:“我们有很多双眼睛,能认出来。”
李灵溪看见不远处的玲甲树,难过道:“若萧珩还在,方相镜可用,能省去许多麻烦。”
走近那树,江玦摘下一片叶子,折成小兔头簪在李灵溪发间。
“我把萧珩的棺安置在酒仙婆婆那,清一大师说,可以尝试一救。”
虽然张皇后至今仍未塑身成功,太阴炼形法不知有用没有,至少清一大师愿意试一试。
“那忱是和百里越……”
“魔修不行。”
江离被苏无涯装进木魂灯,萧珩也让神农医仙接管。唯有死得仓促的忱是和百里越,再也不可能复活。
于魔修而言,入魔是一种新生,此时此地对入魔是再适合不过了。然而那日神农岛上,诸仙尊在场,所有魔物都被净化,没人可以入魔。
私心起时,李灵溪动过用魔宗邪术的念头,譬如路平原吊着夏玉的残魂,她也能如法炮制。
但如今她魔核被封,也只能想想罢了。
“我想去看看萧珩。”
她挥袖扫落玲甲叶,江玦收拢回来,用衣袖兜着。二人一路走,一路折玲甲兔子,到酒肆已攒了十几只。
酒肆里停一口棺材,周围有结界护着,妖鬼无法靠近。萧凡就躺在这里,遥望魔气弥漫的玉苍山。
李灵溪穿过结界,启开棺盖,把玲甲兔子撒进去。不多时,萧凡的脸侧、胸膛和手边铺满了叶片做的小兔头。
少时的一个春日,他在树下闭目小憩,天空忽然下起兔子雨。一睁眼,看见嫣少主垂下双腿,正坐在树上折叶子。
他说:“别总是爬高,当心摔着。”
寻嫣从树上跳下,他一个打挺起身,双手接住她。
“跳下来之前能不能说一声,要把我吓死!”
“不是你让我下来的吗!”
“啧。”
他好像生气了,又好像满不在乎。现在兔子雨又纷纷扬扬落下,他却连睁开眼睛都做不到。
故人皆去,独我长生。
江玦放下一壶灵溪酒,将棺盖缓缓合上,随李灵溪转身离开。
第142章 千相听我
希吾入夜,小院风清气爽。江玦上了一趟玉苍山,拂晓时分带着繆妙回来。
木楼已不剩多少修士,多半都去封魔阵了。换防下来的无一不是倦容满面,倒头就睡。
阿妙也是如此。她用过早饭,伏在桌上睡着了。李灵溪把她抱回楼上,让她在自己屋里睡。
远山日出如常,安宁小院突然闯入一群人。
为首的是燕環和半风荷,两人身后各跟了一列弟子,抬着十多个担架,架上躺的不知是死人还是活人。
江玦站在二楼阑槛旁,阴着脸问:“燕长老,荷掌门,有何贵干。”
自从凤箫门大火,燕環已闭关修养很久。今日她抬着担架到访,想必没有什么好话可说。
听江玦这般居高临下的一问,燕環脸色更黑,斥问道:“寻嫣在何处!”
李灵溪在门后听见这句,心说:好嘛,至少这位没否定我的身份。
江玦说:“我妻在何处不须向燕长老报备,请燕长老有话直说。”
燕環冷哼一声道:“你妻寻嫣,因记恨我兄长和木千秋,叫无辜的凤箫、列山弟子赔命。此等魔宗做派,修界不能容忍。”
半风荷从刚进门时起,脸色便一片雪白,他说:“列山宗轻信木千秋编造的说辞,折辱了寻少主,罪过俱在荷某识人不清。可神农岛诸弟子是无辜的,寻少主有气,便对着荷某来发好了,为何离岛后还要再返回,杀列山弟子数人。”
李灵溪顿觉荒谬:我一瞎子特意漂洋过海上仙岛,杀你的人。
显然,江玦也觉得没有解释的必要,不客气道:“荷掌门遭人骗过一回,还要再上当一次么。寻嫣从未离开过我的视线,你找错人了。”
燕環说:“既然本尊敢上门要人,自是有确凿证据。这回枉死的修士都是被云水剑穿胸而毙命,江玦,若凶手不是寻嫣,你以为,是天桑山的哪一个人!”
半风荷沉重道:“经列山长老会同验尸,确认是云水剑法。”
前堂动静不小,楼里歇息的修士们渐渐都走出来,或在二三楼凭栏下望,围观这场指控。
江玦面色极为难看,连对他不甚熟悉的龙山人都觉得异常。他状似无意地扫一眼燕環,视线定在她的颈侧。
“前有人魔夺魂碧檀仙子,焉知云水剑法不能被魔效仿。晚辈言尽于此,二位仙尊请回。”
伴随话音落地,一枚凤羽箭射出,江玦挥剑斩断。门外倏然闯进数十名玄红袍修士,个个执剑备战,满面肃容。
这时,一位云水少年说:“燕长老,你上门要人也讲讲理罢寻少主这几日从未离开希吾镇。”
燕環根本不听解释,拔剑便向那女孩刺去。江玦飞身下楼,将燕環挡住。与此同时,寻嫣终于出现了。
“燕长老说我记恨燕扶正,是以滥杀凤箫弟子泄愤。我也可以说,燕长老记恨我揭发燕扶正,是以污蔑我滥杀凤箫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