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拿手机。”
林衔月也算听话,窝在他怀里瓮声瓮气的:“我得问问徐云烟在哪儿呢。”
毕竟人是她给叫来的,结果饭吃到一半儿自己却跑没影了。
傅初白闻言,伸手去够放在床头的手机,边递给她边开口道:
“陆宴楠给她叫了车,这会儿应该早就到家了。”
果然,徐云烟的消息早一个小时就发了个过来,挺简单的,就两个字,
到了。
林衔月回了个OK,又将手机暗灭随手放在边上。
房间里又回归到一片静。
傅初白把人抱着往上提了提,问:“是接着在这儿睡,还是现在回去?”
林衔月仰起脸,就这么素着一双眼睛看他,过了一会儿,像没睡醒,又像是早就清醒了似的,问他:
“傅初白,你以后还会开赛车吗?”
傅初白垂眸,视线落在她脸上没挪。
林衔月也没避开,就这么看着他。
片刻,傅初白勾了下唇角:“不开了。”
轻飘飘的一句话,和没什么分量似的,偏偏说的却是某个人生篇章的结语词。
说来也怪,他开口之前,林衔月其实早就想过会得到这个答案,
但是等真的听到时,眼睫还是没忍住,很轻地颤了下。
傅初白这名字,其实在赛车这个圈子是带着点儿传奇和戏剧色彩的。
少年天气,初上赛场就接连打破纪录,吸引众人目光的同时也有国外顶尖的俱乐部朝他抛过橄榄枝。
结果这人没接,转头远离赛场,做起了俱乐部老板。
这是他第一次离开。
而后多年,他复出,第一次在大赛上露脸就赢了当年同样是少年天才的戴泽望,众人都以为这会是一场王者归来的序幕,结果没多久,傅初白车祸,
他第二次离开了赛场,然后从此,就再也没有回来过。
关于他不再回到赛场的流言众说纷纭,
有说是因为当年车祸留下后遗症和心理创伤的,也有说是自觉技术下降不想回到赛场免得滤镜破碎的。
也有说,
毕竟身后还有庞大家产需要继承,孰轻孰重,这难道还需要考虑?
但傅初白本人,从没有正面回应过这个问题。
可是林衔月想知道。
她更想知道,
他会后悔吗?会觉得可惜吗?
傅初白视线一直没挪开,自然也是察觉到她的动作。
他把人搂的更紧了些:
“不可惜,这决定是我自己做的,”
“认真考虑之后,做的。”
林衔月还是看着他。
“当年他们反对我开赛车的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说赛车是个危险的运动,你不知道自己哪一天,哪一次油门和刹车没配合好,命就保不住了。”
这个他们,不用说林衔月也知道,
说的是傅震霆和傅煜阳。
“但我从来没放在心上过。”
傅初白笑了下:“是真没放在心上过。”
林衔月知道他没说假话。
“但就那次,”
傅初白的声音沉下来,就像是从灵魂深处某个幽深洞穴里发出来的一样,
他说:
“我是真怕了。”
“也不是怕死,”
“就是怕,”
他呼吸突然顿了下:“怕这辈子,就和你这样了。”
对于死亡,傅初白以前只有一个具体又模糊的感念,他看见过母亲已经冰凉的尸体,并且将那个场面在记忆中存了十几年。
大概是存的有些久,神经麻木,所以其间包含着的冰冷和恐惧都在岁月时光中消减不少。
但那次,车子失控撞向护栏的那一刻,他下意识地闭上眼,明明现实世界不过几秒钟的时间,在他脑海中却好像有一辈子那么漫长。
本能地、对死亡的恐惧在那一刻将他紧紧裹住,他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全都灼灼地燃烧起来,
在一片火光中,他想起了林衔月。
他想起分开之前见林衔月的最后一面,想起两个人在大雨里说的最后那句话。
大脑已经混乱到让他无法分辨这是什么情绪,
最后一刻,他感觉到碎裂开来的玉牌在皮肤上留下的温润、却又尖锐的触感。
他想,
这可能是林衔月留给自己,最后的礼物。
一直等到他从医院醒来。
几乎是在睁开眼睛的那一刹那,傅初白就下了这个决定,
作为赛车手的职业生涯,在这一刻,就这么画上句号吧。
换句话说就是,
他怂了。
他是要和林衔月一辈子在一起的,在一辈子走完之前,他都要好好守着他这条命。
林衔月看着傅初白的眼睛,声音染上些淡淡的哑,叫他的名字,说:
“可是你很喜欢赛车的。”
傅初白笑了下:
“是喜欢,”
“但这世界上的好事,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全占了。”
也不是说想要和林衔月在一起一辈子就一定得放弃赛车。
如果没有那次车祸,傅初白也不会做出一定要二者择一的决定。
但他既然做了,那就不会后悔。
林衔月的耳朵贴在傅初白的胸膛上,
她能听见里面那颗心脏砰砰跳动的声音。
她也说不上自己心里到底是震撼的情绪多些,还是难过的情绪多些,她只能这么贴着,让熨帖的热气顺着肌肤爬进自己的血肉里。
她声音有些哑,带着细软的腔调,到底是忍住了没哭,反问:
“你就不怕,”
“你就不怕我不回来吗?”
傅初白抬手贴着她的背,有节奏地轻抚着,沉默了会儿,才轻笑了声,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