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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竹碎玉(125)

松风却不由得有些替自家长公子委屈。

哪有这样不识好歹的?推了那么些正事,数百里过来接人,却连一句好话都换不回来。

这时日若是在建邺,必是宾客盈门,各家送来的贺礼怕是都能堆满半间房!

虽说长公子往年也不曾为此高兴,但总比眼下这境况要好。

因着这想法,傍晚在驿站落脚时,再见着萧窈那边的婢女,松风连客套的笑意都欠奉了。

垂着眼,不冷不热道:“何事……”

话说到一半,陡然意识到不大对,一抬头,正对上公主似笑非笑的目光。

萧窈并没穿繁复的宫装衣裙,只一套简洁利落的劲装,踩着双鹿皮裁制的靴子,又被翠微叮嘱系了披风。

一看便是要出门的装扮。

“公、公主。”松风嘴上磕绊了下,倒顾不得先前那点计较,不自觉殷勤笑道,“您是要见长公子?”

萧窈理所当然:“不然?”

松风立时侧身让开,正欲请示,房门已经从里间打开。

崔循身着宽松的细麻禅衣,墨发半散,漆黑的眼眸映着灯火,沉沉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有两个选择供你挑选,”萧窈抬手比了下,笑盈盈道,“要么收一方成色上好的砚台,回房继续歇息;要么,随我出门。”

此时天色已晚,驿舍四下掌灯,犹能听到隐约传来的风声。

常人压根不会在这时辰出门。

崔循并没问,甚至没怎么犹豫,只道:“稍待。”

他折返房中披了鹤氅,随萧窈下楼。

守候在外的仆役连忙上前,等候吩咐,萧窈却只是要了他手中提着的风灯,向崔循道:“我还算擅长记方位,应当能寻到地方,不至于迷路。”

崔循微微颔首:“好。”

萧窈循着记忆走了一段,百无聊赖,偏过头看他:“你为何不问我要带你去何处?”

崔循道:“你若想,自然会说的。”

萧窈无语望了眼夜空,只见月明星稀,不似先前那般繁星满天。还没来得及辩解,便只听他问:“你要带我去何处?”

“这样才对。”萧窈终于满意,边走边解释,“早前我去阳羡时,也曾在此驿舍落脚。无意中听人提起,说是这边有一处湖泊,夜色极好,便特地来看过……”

只是青禾胆子小,虽没说什么,但萧窈觉出她的不安,便没多留。

看过就离开了。

“我那时就想着,若返程时还会途径此处,便要带个如我自己一般胆大的来此处,再看看。”萧窈厚颜自夸了句,将手中的风灯挑高些,戏谑道,“我见过不少养尊处优、胆小的郎君,身量那么高,胆子却芝麻大点……你应当不至于怕夜黑吧?”

烛光映出崔循那张精雕细琢般无可挑剔的脸。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此时的神色显得格外温柔,漆黑的眼眸噙着笑意。好似春风拂面。

萧窈心跳仿佛快了一拍。

挪开视线,正欲放低灯,却被崔循接过,温润的声音响起:“夜间风凉,还是我来吧。”

萧窈没推辞,她收回手,轻轻揉搓着冰凉的指尖,又牵着他的衣袖:“这边。”

此处芦苇丛生,足有一人高。虽不似夏日那般繁茂,但兴许是湖水周遭气候使然,却也不曾干枯。

萧窈牵着他穿行其中。间或有枝叶从她脸颊拂过,她自己浑不在意,崔循凝神看着,抬手以衣袖替她遮挡。

他的注意全然放在萧窈身上,直至她满是雀跃地招呼他“快看”,这才抬眼看向周遭。

夜色中幽光点点。

这时节,竟还有不少宵烛聚集于此。流光溢彩,照出朦胧湖景,影影绰绰,美不胜收。

像是只有梦境中才会出现的场景。

似是被萧窈与他惊扰,原本藏于芦苇丛中的宵烛也四散开来,越来越多,幽光飞舞,犹如繁星满天。

“崔循,”萧窈立于其中,夜风拂过鬓发,脸颊不知何时蹭了灰,像只花了脸的小狐貍。自己却毫无所觉,眉眼弯弯,回头向他笑,“生辰安乐。”

崔循一时没能说得出话,只抬手按了按心口。

仿佛能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在这无边夜色中,如擂鼓。

他心中倏然生出个念头。

这辈子直到老、直到死,自己应当都不会忘记这一幕了。

第066章 第 66 章

这些年来, 崔循的生辰总是热闹极了。

到底是崔氏的长公子,自出生起便备受瞩目,后来入朝真正意义上独当一面开始, 想要与之交好、讨好的人就更是多不胜数。

崔循喜静, 对打着各种名义的筵席素来谈不上热切。但他也并非孤僻到特立独行的人,每逢此时,也总会含笑应付宾客,熟稔地与之寒暄,谢过好意。

他从未有过这样冷清而别致的生辰。

也没有哪一回生辰,能令他如今日这般触动。

萧窈并不会如那些宾客一样, 说着辞藻华丽的吉利话恭维他,道了声“生辰安乐”, 便从袖中取了只纱囊, 抓萤烛去了。

她并非精心准备为他庆生。

只是有自己喜欢的去处、想做的事,顺道带他来看而已。

可崔循还是因此感到久违的欣然。

他自少时起就被祖父教导应沉稳, 经年累月下来,与其说是喜怒不形于色,倒不如说,很少有什么能触动他喜怒情绪的事物。

早前因王旸之事, 姑母曾泣不成声,指着骂他“薄情寡义”。崔循平静听了,未曾争辩, 心中亦认同此语。

他本就是这样的人。

但与此同时,他又总是会被萧窈身上旺盛的生命力所打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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