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不难猜,”谢昭抬手拂过横亘的梅枝,自若道,“无非是为了长兄的病罢了。”
萧窈奇道:“你如何得知?”
“今日入宫面圣时,曾于祈年殿见了从前跟在长公主身边的内侍,应当就是那位医术高明的屈黎吧。”谢昭道。
萧窈早就知道谢昭是个聪明人,却依然惊讶于他的敏锐。想了想,便又问:“那你可知,姑母为何要为难谢夫人,偏叫她在中间折腾这一通,来问我呢?”
先前在正厅,她被浓重的檀香熏得头疼,诧异之下先一步应了。而今被冷风一吹,清醒许多,意识到其中的异样,随口拿来问谢昭。
其实并没指望他能答出个所以然。
可谢昭却停下脚步,垂眼看向她,声音低而缓:“兴许是要她为风荷宴那夜之事还债。”
萧窈眼皮一跳。
意识到他在说什么后,倏然抬头,震惊道:“她……你……”
是了。青禾那夜遍寻她不着,曾求到谢昭那里,央他帮忙。纵然崔循令人善后,可他这样一个机敏的人,又岂会毫不知情?
谢昭微微颔首:“公主兴许有所不知。我这位嫡母,与王氏那位夫人昔年曾是闺中手帕交,说是看着王大娘子长大的,并不为过。”
那样阴私的打算,王旖自然不曾将自己的打算全盘托出,胁迫那婢女办事,走的也是旁的路子。可谢夫人身为一家主母,是否对此全然不知?
谢昭曾令人严加看管那婢女,原不该有差池,可没过多久却莫名暴毙,她的家人也死在一场大火中,面目全非。
如果说外边的事情是王氏的手笔,关在谢家的婢女,又是谁下的手?
他心中已有定论。
阳羡长公主实在是个极为敏锐的人,纵然手中不曾有证据,却还是要借机敲打谢夫人。令老夫人心中有数,叫她今后不得随意为难萧窈。
萧窈怔了片刻,恍然大悟:“难怪她方才那般心虚!”
谢昭道:“长公主虽疑心,可长兄到底是谢氏子,不可能见死不救,这才费心安排此事。”
萧窈了然,觑着他的反应,迟疑道:“屈黎医术极好。”
谢昭颔首。
萧窈又问:“若他将你兄长治好了呢?”
她这话问得十分心虚。只觉自己用极阴暗的想法揣测了谢昭,实在不好。
好在谢昭并没同她计较,也没就此澄清,反笑道:“那便是命数如此。”
说话间,已能远远见着设宴的水榭。萧窈道:“剩下的路我认得,自己过去就是,劳你相送至此。”
“无妨。”谢昭应了声,待她走出两步,却又忽而道,“你应允琢玉,是因真心爱重他吗?”
这话问得实在冒昧,失了分寸。
萧窈没回头,也没回答,脚步顿了顿后径直离开。
谢昭看她背影远去,片刻后,拂去肩上落的梅花。
第071章 第 71 章
离了谢家后, 萧窈觑着天色尚早,便打发了内侍回宫传话,自己则带着青禾在市廛闲逛。
她在宴上时并没正经吃多少, 被谢夫人搅合一通后又没了胃口, 在长街上转了会儿,倒是觉出几分饿来。
便买了些零嘴,与青禾分食。
时已入冬,有心思灵巧的商贩用蜜糖熬了浆,在朹梅上裹了薄薄一层,一夜冻过之后口感极佳, 又酸又甜,孩童们极喜欢此物。
萧窈排着队, 及至跟前, 要了十来粒。
油纸包着沉甸甸的,她从商贩手中接过, 喜笑颜开向青禾道:“快来……”
话说到一半,回头瞥见不知何时停在身后的马车,隔窗对上崔循那双犹带笑意的眼,晃了晃神。
崔循平日所乘车马并非那等镶金饰玉、极尽奢华的, 但观其敞阔车厢、拉车的骏马,也知绝非寻常人家能有。
停在这里不过片刻,已有不少视线打量。
崔循不疾不徐地学她:“快来。”
萧窈惊讶过, 上了车。
她将怀中的油纸包信手撂在崔循书案上,好奇道:“你怎知我在此处?”
“不知, ”崔循为她添了盏茶, “此番实是偶遇。”
今日官署难得清闲,他原还想过, 是否趁此机会去学宫一趟。却不料回来的路上,只是随意向车外看了眼,竟见着了乖乖排队买零嘴的萧窈。
以萧窈的身份,只需遣侍女过来,百姓们便只有让路的份,无人敢说半句。可她不厌其烦,又似是极喜欢此物,叫人只看一眼便能感受到雀跃。
他便没打扰,静静等了片刻。
萧窈吃了些甜食,此时确实有些口渴,捧着茶盏向他道:“何时是你有意为之?”
崔循笑而不语。
萧窈横他一眼,又点了点那包朹梅:“要尝尝吗?”
“我不大喜爱甜食。”崔循并没动,只向她解释。
萧窈便回头给了青禾。
青禾自被萧窈带上车后,便避在车厢一角,如今只觉被崔少卿扫了眼,更是恨不得当自己不存在。
好在不多时,马车便在幽篁居外停下。
青禾忙不迭地下了车,正欲搀扶自家公主,抬眼却见崔循已经侍立在侧,只得讪讪退开。
萧窈含着粒朹梅,登楼后,含糊道:“我头回来此处时,便想,在此看风景必定心旷神怡……”
只是她那时在崔循面前多少有些紧张,又不自在,并没好好看过。而今登楼远眺,只觉天高地阔,仿佛所有郁结之气都能随之一扫而空。
“既喜欢,今后可随时来此。”崔循抚过她被风吹起的长发,顿了顿,有意无意道,“你身上似乎沾染了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