令人分外棘手的王氏,于他而言仿佛算不得难事,游刃有余。
萧窈定定看他,眼眸璨如星辰。
“在想什么?”崔循喉结微动。
“在想……”萧窈回过神,因得了想要的,便不吝啬甜言蜜语,“少卿大人当真厉害极了。”
崔循扶着萧窈的腰,低声道:“少卿大人?”
萧窈想了想,仰头在他耳侧道:“夫君。”
才说罢,便拎着衣摆想要开溜,却又崔循攥了手腕,跌坐回他怀中。
灯影幢幢,暗香浮动。
从官署带回的公文到底也没看成。
第080章 第 80 章
萧窈明里暗里质疑过崔循当先生的能力, 一度腹诽,认为他教书像是念经,无趣到令人昏昏欲睡。
但哪怕是看他最不顺眼的时候, 也心知肚明, 崔循是极有能耐的人。
无论是早前那些繁琐至极的礼仪章程,还是如今盘根错节的朝局势力,在他这里都算不得什么麻烦。
条分缕析,抽丝剥茧。
轻描淡写间便能梳理得井井有条。
萧窈以为自己极了解崔循,而今听得越多,才知道从前不过管中窥豹。
崔循能有今日地位, 并不单单因他出身崔氏这样的世家大族,更因他聪敏、坚忍、果决, 乃至于冷漠无情。
哪怕相处之时, 崔循有意无意遮掩,不欲令她窥见这一面。但各人性情如何, 总会在行事的决断之中有所体现,接触得愈频繁、愈深入,便愈发难以掩饰。
这日,萧窈陪陆氏出门赴宴。
她从前还能由着性子, 只同与自己投缘的人说说话,若是不耐烦了,便寻个由头告辞。眼下要考虑得便多了, 无论心中如何作想,都得坐在那里同各位夫人、娘子们闲聊客套。
半日下来, 脸都快笑僵了。
以至于晚间困乏, 同崔循闲谈起前两日看的史书,品评人物时便不曾多留心, 脱口而出反驳道:“只以成败论英雄,未免狭隘。你这话虽没错,却也太过倨傲……”
崔循听着这似曾相识的话,修长的手指按着书页,鸦羽似的眼睫悄无声息抬起。
他虽不曾开口,但幽深的目光落在她身上时,萧窈犹如被泼了盆冷水,立时清醒过来,原本倚着书案的身体都不由自主坐直了些。
一室寂静,唯有灯花爆开的细微声响。
崔循收回视线,扫了眼烛火旁盘桓的小蛾,淡淡道:“你说得不错。”
萧窈噎了下。
时下风气虽推崇清谈论玄,但崔循自入朝为官伊始,几乎再不出席此等场合。萧窈从前听人闲话此事,只当是因他不喜热闹,这些时日才渐渐回过味来,是他不屑多费口舌。
这世上绝大多数,在他眼中恐怕都是不可理喻的蠢人。
萧窈深吸口气,下意识想要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因此事注定是争辩不出个所以然来的。归根结底,她与崔循的性情不同,观念亦不同,说得越多暴露的也就越多。
而今是她有求于崔循。
撒娇卖乖,才哄得着崔循松口教她,若真是为此争吵起来,今后要如何呢?
白日应酬交际的困乏复又涌上心头。萧窈只觉疲倦,也懒得再多说什么,起身离了书房。
这些时日下来,婢女们早就习惯两人一同从前头书房回来。
青禾正在廊下闲坐打盹。晃了晃神,这才意识到只自家公主一人,觑着萧窈的神色,小心翼翼道:“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萧窈信手抽了绾发的玉簪递与她,打发道,“我要睡了。”
于萧窈而言,这些时日并不清闲。
因担着崔氏主母的名头,许多事情便合该从她手中过。且不说与旁的人家往来交际事宜,只这些时日陆续所见的崔氏族中亲眷,乃至各处管事的仆役,就足够她晕头转向的了。
那些人自然不敢造次,却也有心思活络的,会想着试试她的深浅,看看是否是个好糊弄、好拿捏的。
萧窈便只好打起十二分精神。
往往是一日下来,比从前去山中射猎还要累些。
而今才沾了枕头,便昏昏欲睡。
也不知过了多久,半梦半醒间,倒似有冷风涌入。
萧窈落入个再熟悉不过的怀抱。他通身泛凉,仿佛是将她当做取暖的暖炉,紧紧拥着,汲取着她身上传来的温度。
“你……”萧窈并没睁眼,只攥着他搭在自己腰间的手,含糊道,“怎么这样凉?”
崔循未答。
萧窈并不是那等拌上两句嘴,便食不甘味、夜不能寐的人,更没准备深更半夜秉烛谈心。故而只蹭了蹭崔循冰凉的指尖,小声道:“睡吧。”
身后之人似是极轻地叹了口气,兴许说了什么,兴许没有。
萧窈未曾听清,等到再醒来时,崔循已经上朝去了。
其实按理来说,她该随着崔循一同起身,支使着仆役们伺候梳洗、用饭,再亲自送他出门。这才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妇人应做之事。
但于萧窈而言,晨会的时间还是太早了些。
她一次都没能起来过。纵是醒了,也是躺在枕上看崔循更衣,睡眼惺忪地同他说上几句话;若是醒都没醒,便是如今日这般,无知无觉。
萧窈如往常一样听了半日庶务,午后清闲无事,便去了书房。
那册书她昨日虽已看完,但前几日抽空往学宫去时,曾听管越溪提及藏书楼所存那版缺了几页,便想着叫人抄录一本送过去。
奈何在书房翻了许久,竟愣是没找到昨夜留下那册书。
萧窈拭去额角细汗,叫了柏月来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