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繁體

折竹碎玉(56)

这些年,所有人评价他时皆少不了溢美之词,胸怀坦荡、光风霁月,偏偏萧窈如此。

“何必明知故问。”萧窈回身,两人之间的距离又被拉近,“你所思所想,与你所言所行,不是时常不同吗?”

崔循道:“譬如?”

“你这样的人,会看得上王旸吗?又看得上那些败絮其中的世家吗?”萧窈无需他答,自顾自道,“可你还是同他们站在一处,礼尚往来,藏污纳垢。”

“你又怎知我看不上他们?”

萧窈下意识道:“你与他们不同……”

“可我诚然就是个虚伪无趣的人。”崔循理智回拢,松开紧攥着的手,徐徐道,“物以类聚,我与他们也并无多少不同。”

“你若看明白,迟早也会厌恶我。”

“还是不必在此空耗,臣遣人送公主前去赴约。”

崔循的态度实在太过平静,如一潭死水,波澜不惊。

萧窈从前常看不明白崔循在想什么,就连他那点似是而非的在意,都是阳羡长公主为她挑破的。

渐渐地,倒是能猜到几分。

她心中想早些去见萧棠,却也知道若是就这么离开,今后怕是就难了。

可崔循很重要。

阳羡长公主明里暗里都曾提过,而她自己知晓的越多,也就愈发能意识到这点。

萧窈沉默片刻,抬手在他肩上戳了下:“你坐下。”

崔循几欲离开,并没动弹。

“你身量高我许多,说话总要仰头,太累了。”

萧窈抱怨了句,直至崔循依言落座,才又道:“我虽偶尔厌恶你的性情,却并不蠢,你若当真与那些人没什么分别,如今我便不会站在这里,更不会多说一句。”

她倚着小几,想了想,忽而笑道:“你可知初见时,我想过什么?”

崔循微怔。

萧窈口中的初见,应是祈年殿外,两人相错而过。

他那时恪守礼仪,侧身避让,并未抬眼打量这位步履匆匆、迎面而来的女郎。

萧窈自顾自道:“我当初急着要同阿父争辩亲事,见着你时,心思岔了一瞬……那时想,此人生得这般好,若是他日我如姑母那般招赘,定要挑个这样的才行。”

崔循神色错愕,定定地看着她。

“少卿大人,我这般坦诚,你也当礼尚往来才是……”萧窈摘了假面,却依旧像极了一只狡黠的小狐貍,忽而笑问,“你这样看我,是想与我亲近吗?”

崔循自少时便被教导应“克己复礼”,应沉稳、喜怒不形于色,不应为外物牵动情绪。

他这些年一直做得很好。

可如今,他的喜怒哀乐好似全然被萧窈攥在手中,会因她言辞间流露的厌恶而低落;转瞬之间,却又会因她这番剖白而耳热。

他喉结微动,涩然道:“胡言乱语。”

“若非被我说中,你耳根为何红了?”萧窈满脸无辜,抬手想要触碰。

崔循只得又拢了她的手,皱眉道:“你我不应如此。”

“应当如何,不应如何,谁说了算?”萧窈眨了眨眼,“你对那些看不上的人客气相待、时常往来,对我却避之不及……”

她倾身近前,看崔循逐渐后仰,以致不得不以手撑在身后,轻笑了声:“我说你心口不一,说错了吗?”

两人之间的距离几不可见,像是那日在幽篁居,萧窈跌在他怀中;又像是那场荒唐的梦,萧窈伏在他身上,细细地喘息。

崔循只觉脑中那根弦几欲断裂,却还是险伶伶撑住,吊住了他最后的理智。

“公主原来是重容色之人,”及至开口时,他才骤然察觉自己的声音已哑得不像话,“你观谢潮生时,亦有此念吗?”

第030章 第 30 章

崔循与谢昭算不得知交, 但这些年来关系和睦,也算好友。

换而言之,崔循从没什么知交。

在他为数不多的朋友中, 如谢昭这样能偶尔一聚, 品茶对弈的,已经算得上亲近。

但这些时日,他回避萧窈,也连带着不大想见谢昭。

建邺世家子弟繁多,谢昭已是其中佼佼者。

重光帝向来看重他的才能,有意扶持;而阳羡长公主与谢家有故交, 看在她的份上,谢氏也不会苛待萧窈。

若无意外, 谢昭会是萧窈将来的夫婿。

当日在栖霞学宫, 他亲眼所见,两人有说有笑, 同去赏花。

那如今又算什么?

在崔循一贯的认知中,此举已称得上“轻浮”。

他对着萧窈说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却也无法顺水推舟、装聋作哑,这才将谢昭拖出来问她。

萧窈并未因此慌张, 只怔了下,闷声笑道:“背后议论旁人,怕是不好。”

崔循神色寡淡, 欲起身离开。

萧窈幽幽叹了口气:“少卿又当不得赘婿,还不准我肖想旁人吗?”

“公主既明白, 如今是在做什么?”崔循顿了顿, “你当真想要效仿阳羡长公主?”

阳羡长公主是宣帝嫡出公主,母亲孝惠皇后出自河东裴氏, 她的出身不可谓不尊贵。

这些年受诟病,全然是因她离经叛道的行事。

虽说崔夫人与长公主算是故交,但崔循对这位实在谈不上了解,也并不在意她如何。

只是见萧窈似有此意,忍不住皱眉。

萧窈道:“那又如何?我终归年少,便是轻狂些,也不足为奇吧。”

崔循没想到自己昔日那句“年少轻狂”,能被她这样轻佻地拆解开,噎了下。

“我本就是这样的人。王四娘子惹我不高兴,就泼她酒;想看绿梅,就答应谢昭的邀约;你方才为我解围,罚了王旸,我心中便欢喜……”

上一篇: 扇子的自我修养 下一篇: 游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