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南边来的红糖自然是贺兰定的借口,不想引来过多的关注。反正刘记商行已经在南边建了制糖城,拿着刘记做挡箭牌正合适。
“红糖什么价?”客人抿抿嘴,他其实就是听说怀朔这边能买到糖,才冒着风雪来参加羊毛节的。
店小二笑眯眯了眼,“您真是幸运了。为了迎新年,讨个喜庆,咱们的红糖现下正有活动呢。买两斤送一斤。”
一番巧言令色,客人又掏空了一个钱包,心里连声提醒自己:控制!控制!不能一下子进货太多!正要开口让店小二结账,却又听店小二道,“您要看看贺兰家新出的口脂么?一个套盒,十二个颜色,送给家中妻子可不美哉。”
客人脑子里浮现出自家婆娘那张老橘子一般的苦脸,心道,我是疯了花钱给她买东西。买回去说不得还得来一通数落。
不等拒绝,店小二已经打开了十二色口脂的套盒,介绍起来,“这是海棠色,这是秋橘色.....”
客人本不耐听,拔腿要走,又听店小二道,“这个套盒用来送礼也是极佳的。”说着,猥琐一笑,“什么风也没枕头风来得厉害啊。讨了女主子的欢心,那还不是万事好商量么。”
客人抬起的脚顿住,琢磨着店小二的话,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竟有种开云见月的顿悟感。
“给我来一个。”
店小二报价,“一匹重缎。”
“这么贵!”客人倒吸一口凉气,摆摆手,“算了吧。”原本他想买这套盒给太守夫人送礼的,但是这么贵就不值当了。
“也有六色套盒,您要不要看看?”店小二极力推荐。这个口脂套盒的提成可是极高的,卖掉一盒够自己吃饱小半个月的了。
“送礼佳品,保证您买了不后悔!”
又磨了一会儿,店小二顺利卖出了一个口脂套盒,一个洁面护肤套盒。
“你快给我结算吧。”客人担心自己再滞留下去,全副身家都要被掏空了。
“好咧,您这边请。”店小二领着客人往结算台去,边走边问,“您要不要提前预定些羊绒制品?现在定的价格是明年的九折价。”
“不了不了。”客人连连摆手。
店小二建好见好就收,不再多言。
到了结账台,店小二将自己手里的记账单一递,道,“点些人给我押货。”
客人过来的时候两手空空,用来结算的布匹都在客栈里放着。店小二可不敢一个人去送货押货。这便是官方钱币失去信用,民间贸易以物易物带来的麻烦了。
贺兰定不得不另分出一部分人手专门送货收账,以确保两边货物的安全。
两个壮汉抬着贴着封条的木箱,后面跟着八个配刀带剑的武士,跟着店小二送货去了。
如今怀朔镇外有两家客栈,一家叫福来客栈,一家叫财来客栈。前者高档些,相当于五星酒店。后者平价些,是快捷酒店。
两家客栈虽然一家价格昂贵,一家相对便宜,但是有两点一摸一样。
一是,伙食好,吃得快活。树枝串上鸽子蛋大小、肥瘦相间羊肉块儿,烤得肥油滴进火堆里爆出火花,或是刷酱,或是在盐粒子里滚一圈。那滋味,鲜美赛龙肉。
二则是,治安好,住得舒心。贺兰家的部落兵人高马大,挎着雪亮的大刀往院门口一立。谁敢闹事。
这大肚子的客人是小本商人,就住在平价的财来客栈,留了两个伙计一个马夫在客栈里看货。
抵达目的地,店小二撕开封条,让客人自己点货。
钱货两清。店小二笑道,“年关岁末,行路难。咱们营地东门边有个必达货运行,护卫武艺高强,信誉好,价格公道。”
必达货运行便是原沙陵县土匪头子图猛拉起的快递物流队。他们兵强马壮,信用又好。要是押送的东西坏了,或者逾期什么的,还都有赔付。价格又公道,不离谱。于是很快就树起了好口碑,为自己打开了一片市场。
“不用不用。”客人连连摆手,“我就这一箱东西,不碍事的。”
店小二不再多劝,这年头在外行商的都是有两把刷子的。于是点好布匹,再由护卫队运回营地。
入夜,热闹一天的羊毛节营地终于熄了人声。然而怀朔众人的一天还远远没有结束。
羊毛节一天的流水非常多,各色个样的布匹堆满了仓库。贺兰定并不叫这些布匹滞留在手中,当夜装箱运输到各地去兑换粮食或者粗盐。
“师父,今年的收益比去年增加多了!”阿鹤打着算盘,笑开了花,“前两年大家都死死捂着口袋不愿意花钱。”
贺兰定笑道,“约莫是寿阳大胜给了大家信心。”前两年有皇位更迭之人祸,又有干旱雪灾等各种天灾,大家的消费都节制不少。
如今胡太后当朝,政治看着还算清明,又有寿阳大败梁军。两项叠加,老百姓们重振信心,拉动了消费。
不过…贺兰定可不会这样的乐观。一来,寿阳大胜,与其说是大魏赢了,不如说是南梁自己打败了自己。此战并没有直观反映出两军的真正水准。
再者,不是贺兰定搞性别歧视,就他观察下来。胡太后真没有明君之相:御下无方——心腹于忠乱杀朝臣;外交软弱——以敌国之礼接见柔然,而非属国之礼;朝令夕改——钱币金融改革一事。
贺兰定已然看透了太后当朝的虚假繁荣。然而,多得是看不透的人。比如段家父子。
面对上级倒查二十年的通知,父子二人从夏天忙活到冬天,从冬天紧张到第二年春。然后…什么也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