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是一个家,少了谁都不行。”
“……小屁孩。”话虽这么说,谢欺花还是让他腻歪地牵了一会儿。
“行了,先走了啊。”
接下来的几天,谢欺花确实在病房里见到了李尽蓝,但她没有刻意去避。老张的事一直压在她的心头,也压在身边所有人的心头。她无暇去顾及其他,能做的只有尽自己所能去帮助。
再一次和李尽蓝说上话。
是在老张葬礼上的时候。
那天发生了意外,老张的前妻蕙芝竟然知道了,气冲冲地闯进灵堂。从来内向腼腆的女人,破天荒的对所有欺瞒她的人大骂,又扑在老张的棺材板上,发誓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再嫁。
老高的老婆上前劝,却被一把推开。
谢欺花扶住她,又去拍蕙芝姐的肩。
“你们都别劝我!”蕙芝凄厉地吼。
谢欺花拿出一直藏在手心里的物件。
“蕙芝姐,老张托我给你这东西。”
那是一条象牙玉珠子串成的手链。
“你的家不是在藏东那边吗,虽然不知道是哪个村庄。”谢欺花解释道,“你还记不记得,咱们走川藏线的时候,老张在拉孜县待了一阵子,让我们回头再接他。他是去买这个了。”
“那时候……他就……”
蕙芝的眼里盛满了泪水。
蕙芝很小的时候就离开家,这么多年她没有回去看过,不想和商量过把她卖给人贩子的亲人共处一个屋檐下。成年后她辗转到内地,又经媒人介绍嫁给老张。这么多年她过得很幸福。
她并不思念自己的祖籍地。
但老张还是替她去探望了。
在他最后的时日里。
老张去找她的家人,会跟他们说些什么呢。这个老实巴交的傻男人,无非是给他们钱,告诉他们她生活得很好很幸福,以后改嫁也会很幸福。哼,他们才不会在意,在意的人……
已经不在了。
蕙芝跌坐在棺木边,掩面哭泣。
谢欺花就着冷玉去握住她的手。
她把她的手攥紧,又把她的脑袋揽在肩上,让她把难以支撑的重心交付给她。她早就答应过老张,老张也知道蕙芝不可能那么容易放下,在这段可能几个月,也可能许多年的时间里。
“蕙芝姐,我会替老张照顾你的。”
这句话以她的真心为圆心,荡漾开。
荡漾到不远处围观的李尽蓝的眼里。
平玺在他的肩头啜泣,可他的眼波。
再也无法从那个女人身上移开。
我会照顾你的。
竟像一句判词。
终结了李尽蓝无数的情啊爱啊,什么爱而不得啊什么因爱生恨。他的这些小情小爱,在她眼中是儿戏的东西。谢欺花早就过了依靠爱才能活下去的年龄,支撑她的,无非是责任二字。
她竟然用这份关系。
去连结自己和别人。
多么顽强、多么恐怖。
无时无刻都如此伟大。
就像孕育万千粮食的土地。
爆发强大、黑色的生命力。
永远向贫血的人输送着血液。
以她那颗泊泊泵动的大心脏。
这就是谢欺花。
第61章 为爱情
死亡, 永恒的命题。
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好受。
谢欺花走出灵堂,武汉的二月飘落大雪。这应该是近几年来最大的雪了。
她绸缪的视线切进白茫茫的雪粒,散落在每一分涌动的素色上。这是为一个生命的逝去, 属上天冰冷的泪液。
真残忍啊。
为何。
一定要爱人阴阳两隔。
想抽。谢欺花浑身上下摸索, 竟找不到一根烟, 也是奇事。她重重叹息一声, 瞥见不远处的副食店,披上兜帽, 打算冒雪去买精神食粮。谁料刚下几步楼梯,细根的烟从耳边递来。
“谢欺花。”他一副低沉的好嗓音。
总能在开口的瞬间, 让人辨认出来。
喊她名,也许因为含恨, 也许赌气。
总之, 当下她还真是懒得和他计较。
她拿过他的烟看了看。
“钻石荷花?你之前不抽洋烟吗?”
李尽蓝:“在哪儿, 抽什么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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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烟寓意很好呢。”谢欺花端详,“钻石荷花, 今年抽, 明年发。”
李尽蓝嘴角扯了扯,丝丝缕缕的烟雾从口齿缝隙涌出。他笑得不够真诚, 正因如此, 脖颈处的筋脉也被扯动。
谢欺花接过打火机,点烟。
他用百无聊赖的语气:“没什么特别的寓意,这烟口感比较柔而已。”
他跟谢欺花讲国烟。
那不就是华山论剑?
“这就柔了?”她侃侃而谈,“要柔还是银钗、大观园、江南韵……”
话音未落。
李尽蓝似笑非笑地望着她。
谢欺花顿住话头:“看我干嘛?”
“某人不是说三十就开始戒烟?”
谢欺花老脸一红。
“去你的!”他还侃上她了。谢欺花抬脚踹他,却见有人从远方走过来。
来人撑伞, 身型颀长,藏青的风衣包裹住肩膀, 戴一顶宽檐的软棕昵帽。
他怀里抱着一束白的洋桔梗。
正如这铺天盖地的倾颓雪色。
厉将晓来,谢欺花不意外。还未分手的时候,她给驾校的朋友们介绍过厉将晓,大家都难得见到如此年轻有为的人。同事们都灌过他一些酒,他和老张不算生疏,来悼念也和乎礼数。
她看到他的同时,李尽蓝也看到了。
只是,失控并非得势的男人的行径。
论身份,论地位。
如今他不比任何人逊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