坛子里,浑黑的水中,泡着一颗被剖开天灵盖的人头,粉红色的脑子都泡发了。人头的面貌早已不可辨认,只能依稀看出是个小女孩。
“不可能,这是假的,这是戏弄我的把戏......”村长像癔症了一样,抱着坛子絮絮叨叨,说着说着,他居然笑起来,把手伸进坛子里抚摸,跟里面的东西聊起了天。
许深深把早上吃的都吐干净了,脚下发软地走进地窖,看到眼前诡异的一幕,胃袋又开始翻涌。
疯子抱住村长,把他拉开。村长依旧魔怔地去扒坛子,甚至想把脑袋塞进去。疯子急得哇哇乱叫,用力在他脖子后面咬了一口,村长僵直地吐出一口白沫,翻了个白眼昏倒在地。
郎胭告诉疯子:“把村长背回去,必须让他跟村民讲清楚桃花庵和祭小鬼的前因后果,否则村民不会轻易相信我们。”
郎胭走到门口:“你还好吗?”
许深深扶着墙,柔柔地摆手:“没事。”
郎胭撕开一粒白纸包的小片,隔着白纸送到许深深唇边:“张嘴。”
“啊?”许深深甫一张唇,一小片凉凉苦苦的东西喂进她的嘴里。像老式的薄荷糖,但是很薄很薄,还有一点胶质的软弹。
郎胭叮嘱她:“不能吃下去,压在舌根底下,等含热了吐掉。”
许深深问:“这是什么?”
“小孩子吃的止吐含片。”
“我怎么没吃过?什么牌子的?我多买点备着。”
“骗你的,这是我们师门训练新弟子用的醒神药。”
“......”许深深要是再信她就是傻子!
郎胭朝许深深伸出手:“走吧,上去了。”
许深深最后看了一眼地窖,还有里面的一个个黑坛子。不知这个小小的地方,千百年来吞噬过多少条生命。终于都要结束了。
。
下山后,她们把村长送去卫生站治疗。
村长醒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回家看女儿,许深深和郎胭在他院子里等着,不一会,水泥房里传出尖叫。
她们赶到二楼,密闭的房间里,门外的一道光照到粉红色的儿童床上,村长和妻子跪在床边,床上躺着一团小小的、瘦瘦的、被人皮裹着的树藤......
许深深说:“我猜到那些小鬼是从哪来的了。”
“嗯哼?”
“那些小鬼,都是这些被‘治疗’的人变的吧。是不是只有下一个人牲变成鬼,代替它们,它们才能解脱?我本来该是雯雯的人牲,但我没有死,所以那晚我们看到的小鬼就是雯雯。”
郎胭眼神平静:“你真是一个聪明的大小姐。”
许深深露出怜悯的神色:“其实根本没有病人被治疗,病的人,被选做祭品的人,都要被怪物吃掉。而且被吃掉后,还要化作小鬼被怪物奴役,必须要伤害另一个人才能解脱。”
起死回生的桃花庵实际上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巢穴,知道这个真相后,所有的村民都陷入沉痛的悲哀。
许深深的项目宣讲会进行得十分顺利。许鸿卓还在住院,所有村民都主动签写赔偿协议,还有村民帮助梁工做土木探测——他们都想早点离开这个悲痛的地方。
不过几个朝夕,村里又多了几个疯子,疯的最厉害的是找郎胭帮忙的农妇,他们无一例外,都是家里祭了小鬼的。这些人苦苦坚守多年,最后才发现,他们每日照料的亲人,竟然只是一团树藤......
村民把院门上贴的南极仙翁都撕下来,镜子也砸了。
许深深这时才明白,南极仙翁的画像暗喻桃仙,而镜子则是防范小鬼日常作祟。可谁能想到,桃仙不是仙,小鬼却曾是他们的至亲呢?
村长的精神状态很糟糕,村里的事务由支书管理。支书代表桃花庵村跟许深深签订开发合同,并请求许深深为桃花庵村的“祭鬼习俗”保密。
“郎胭去哪了?”许深深问。
她和支书签完合同,郎胭就不见了。
一个没见过的光头小伙子跑过来,啊啊叫了两声,用两只手比出一个圈,又指指山上:“啊,啊,啊。”
这个场面似曾相识。
“你是疯子?!”许深深惊叹,“你是说,郎胭去看井了?”
“啊啊。”
“你能带我去找她吗?”
。
火,清除了一切。
井的深处还在燃烧。井边多出一个用石头搭起来的小神龛,郎胭坐在一旁,给里面烧纸钱。
许深深走过去,拿起两只香烛,点燃,插在神龛前。
郎胭站起身,从包里拿出一柄桃木剑,对着神龛摇一摇三清铃。
“你不是说,没有人看,你就不做法吗?”
“这一回,是给它们看的。”
许深深看向神龛后面,空气里隐隐约约有几个黑色的小点,扭扭捏捏地躲在石头缝里。
郎胭念完一段往生咒,把烧透的烟灰撒到神龛上,那些黑色的小东西慢慢化成白色的烟,袅袅地飞走了。
许深深目送它们远去:“希望它们能够投个好胎,下辈子过幸福的生活。”
“许深深,我真没想到,十年不见,你变了这么多。”
许深深转头看向郎胭,表情困惑。
郎胭眼藏笑意:“如果是十年前的许深深,经历了这些事情,一定会吓到哭晕,发四十度高烧,在床上躺一个星期都起不来。”
许深深呵一声,露出骄傲的笑容:“哦?那是我让你失望了?”
郎胭摇头:“恰恰相反,我对你刮目相看。”顿了顿,她又补充:“真心话。”
许深深抿着唇昂起头:“我也没想到你变了这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