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候意识薄弱,任何风吹草动,都有可能成为巨响,一切皆是风险。
林知雀不甘心地蹙起眉心,好几回欲言又止,不得不承认事实,握紧拳头盯着裴言渊。
但他完全不着急,淡定地铺好被褥,安然躺下去,阖上双眸养神。
林知雀又急又气,万分想把这家伙拉起来,再狠狠丢出去,可偏偏不能出声,只能无可奈何地咬牙切齿。
耳房只有一张小床,他虽然只睡了一半,但她总不能与他一起睡,只能抱着膝盖,暂且坐在椅子上,等侯爷睡熟了再赶他走。
然而,过了将近两个时辰,还能偶尔听到翻身的动静。
林知雀拿不准状况,不知侯爷向来如此,还是当真没睡好。
她若是去看一眼,把握会大得多,但她不敢轻举妄动,纠结了许久也没迈步,雕像般蜷缩在原处。
夜深露重,水汽透过窗纸与墙壁,趁其不备钻入骨髓,寒意层层浸透皮肉,凝结成细小水珠。
林知雀困倦地眯起眼睛,想换个姿势歇息,腰背顿时传来酸痛。
这种疼痛算不上剧烈,可绵延悠长,伴随着久不舒展的筋骨劳累,压得她差点站不起来。
她僵硬地动弹腿脚,可惜收效甚微,目光全部落在近在眼前的床榻上,满心只想躺上去。
就算之前再落魄,也从未有过哪天过夜,连床都睡不上的。
哪怕床板坚硬,被褥破旧,起码将她托举在被窝里,比现在好多了。
林知雀委屈巴巴地盯着小床,想象着温暖的床铺,托着脖颈的枕头,还有柔软的床垫,愈发心驰神往。
她眼睁睁看着裴言渊侧躺,浑身舒服地舒展,面容闲适安宁,心底蓦然蹿上一股火气。
不对啊,这是她的床,本该给她睡觉,凭什么让给裴言渊呀?
这家伙一声不吭闯进来,害得她提心吊胆,就算要找时机离开,也应该是他坐着等待才对!
现在倒好,全都反了天了。
她一个无辜受累的弱女子,反而要让着他一个不速之客。
这有道理吗?相当没道理!
想通了这点,林知雀恍然大悟,登时怒从心头起,愤愤不平地走到床榻边,理直气壮地躺上去。
管天管地,管不了别人,她既然问心无愧,没必要白受委屈。
林知雀和衣而卧,在心底给自己打气,催着自己快些入睡,什么都不要多想。
但是,身侧之人呼吸分明,幽淡竹香萦绕鼻翼,柔柔地弥散,将她整个人包裹其中。
她辗转反侧,眼前一会儿是侯爷,一会儿是裴言渊心口冷白,再一回头,那片硬挺的白皙近在眼前。
林知雀双颊发热,烦躁得难以入眠,心底仿佛压着一块大石头。
背叛与惭愧不断上涌,可礼制与规矩死死束缚,双方无声地殊死搏斗,凶狠地把她撕碎吞噬。
她身边不是旁人,是裴言渊,是侯爷的亲弟弟。
而她与侯爷指腹为婚,一心想履行婚约,把侯爷当做未婚夫,把裴言渊当做家人。
如今侯爷睡在寝阁,与她一墙之隔。
她与未婚夫尚且保持距离,却与其亲弟同床共枕,这是什么道理?
况且,今日侯爷想要亲近,她无比抗拒,拼死拒绝。
她从未犹豫和后悔,因为她坚信,遵循的是礼教,是规矩,是尊严。
但她转眼就破了底线,与裴言渊如此靠近,又如何符合礼制呢?
林知雀思绪万千,眉心紧紧蹙起,心脏快速跳动,目光在长榻与冷板凳上打转。
她清楚地知道,此刻并非别无选择,只要爬起身来,继续坐在板凳上过夜,一切问题都不存在了。
可是,一想到坚硬的木板,潮湿的露水,还有酸疼的腰背,林知雀心中地退堂鼓,瞬间敲打得震天响。
她也是人,活生生的人,不是服从礼教的木偶。
两厢抉择,她宁可受到内心的谴责,也不想继续忍受皮肉之苦。
反正这家伙都闯进来了,说得再好听,不会有人相信。
还不如舒服睡一觉,不要杞人忧天,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
林知雀打定主意,从裴言渊手中扯过被子,裹紧娇小身躯,感受被褥中的暖意。
她枕着手臂,动作极小地翻身,却险些与他鼻尖相触,距离仅有几寸。
看来床榻比她想得还要小,哪怕背对着裴言渊,也几乎是前胸贴后背,实在是近得过分。
林知雀呼吸凝滞,褐色眼珠闪烁不定,慌乱地在黑夜中转悠。
眼下情况特殊,她不得不逾矩,可还是迈不过那道坎,决定努力保持距离。
她所求不多,只要躺着就行,不需要太多的地方。
于是,林知雀转头看着裴言渊,目光估量着距离,身躯缓缓往外侧挪动。
一寸,又一寸,再一寸。
她还是觉得太近,翻身便能轻易碰到,不肯罢休地继续后退。
但是,她没有注意身子与床榻的距离,更没有注意到,眼前之人的唇角缓缓勾起。
林知雀挪了半天,回头一看,距离似乎没有变大,甚至还变小了。
深更半夜,她脑子迷糊,视线也十分模糊,全靠朦胧月光,以为是自己头晕眼花,连距离都拿捏不好。
林知雀不悦地撇撇嘴,锲而不舍地开始挪动,却冷不丁身后一空,从床边坠落下去。
大事不妙,她只顾着二人间距,忘记床榻宽度有限,早已退无可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