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此刻,她不会想他能否加官进爵,只会惦记他会不会要亲自平叛,是否会有危险。
“哎,早知道不成婚了,真是烦人得很。”
林知雀思来想去,脑子在深夜有些疼,按揉头皮才舒展几分,喝一口汤羹压下焦躁。
她忍不住抱怨出声,毕竟成亲之前,从没想过这么多弯弯绕绕的事情,只需要安安稳稳躺在小屋中,闲暇时打理府中事务,等他回来就行了。
“小姐这是什么话,夫妻一体,应该相携而行,就像老爷和夫人那样......”
桂枝扶着她的肩膀,轻笑着推搡一下,不禁提起林家往事,眸中尽是怀念,亦是勾起林知雀的思绪。
她眼前浮现爹娘相依相偎的身影,忆及诸多往事,渐渐明白其中深意,轻缓地点着头。
还记得幼时,爹爹调任外放,派到偏远州县历练,旁的世家子弟都是走个过场,不会太久就想法子调回来。
毕竟穷山恶水,从小娇生惯养自然受不了,不仅做不出政绩,还白白受罪。
林家族老亦是这个意思,爹爹是嫡系长子,哪里舍得让他浪费光阴,万一有个三长两短,于林家而言可是极大的打击。
但爹爹断然拒绝,纵使是与尊长撕破脸面,也不愿依仗族中势力回到金陵,下定决心要在县乡整治民风。
五年之间,爹爹勤勉刻苦,早出晚归,平反诸多冤假错案,上门寻访时受了白眼也不生气,还下令属下不许责骂百姓,若有动手之人立刻赶走,永不复用。
她那时还很小,晚上与阿娘用过晚饭,一起守在门口,等着爹爹回家。
偶尔会听到阿娘叹息,在屋内来回踱步,念叨着爹爹定是忘了时辰,亲自抱着她出门找人。
那段时日,她总觉得阿娘有些孤单,所以时常赖着阿娘不放手,还会天真地问阿娘,会不会埋怨爹爹?
然而,阿娘只是笑着轻抚她的发顶,说一句“从未”。
阿娘告诉她,爹爹是为了百姓操劳,夫妇一体,自当全力支持,不该有何怨言。
况且,爹爹一直惦记着这个家,无论回来多晚,都会陪她念诗歌,给阿娘带一件喜欢的东西。
有时候是可口的糕饼,有时候是精巧的簪子,亦或是春日里的一束花,冬日的暖手小炉,每天都不重样。
她那时候不太懂,现在成家之后,倒是颇为感慨。
兴许喜欢和爱意,应当如溪水般长流,不止是朝夕相对的亲密,还有并肩而行的支持,对理想抱负的认可,以及过好属于她的生活。
日子很长,每日都丰富多彩,她除了牵挂夫君之外,还有很多自己的事情,不必为此耗费太多精力。
想到这些,林知雀眼圈泛红,忍不住去想,若是爹娘还在世上,该有多好。
这些由她感悟的道理,阿娘定会温柔地引导她,不会让她纠结这么久了。
不过,她的眸光变得清明恬静,浮躁与烦闷缓缓褪去,恢复从前轻松欢悦的模样,朝着桂枝耸耸肩,捧着瓷碗一饮而尽。
汤羹加了少许冰糖,甜丝丝的味道滑入喉间,滋润着干涩的唇齿,味道似乎比方才更好了。
“你放心,我会与阿娘一样。”
林知雀搁下瓷碗,垂眸望着桂枝紧皱的眉头,终于展开笑颜,示意她将东西撤下去,舒展着腰身准备睡觉。
“小姐,入京才两年,您似乎长大了很多。”
见她心情好转,桂枝也跟着高兴,动作利落地整理好床铺,欣慰地冲着她咧开嘴角。
两年之前,小姐还在林家无忧无虑地撒野,惹事了找夫人和老爷,无聊了缠着她偷跑出府。
谁能想得到,两年之后,一切都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小姐活成了老爷夫人期待的样子。
“你这丫头,倒是指点起我来了,谁能不长大呢?”
林知雀哂笑一声,打趣般责怪几句,心绪如同拨开云雾般舒畅,裹着柔软的蚕丝被躺下,阖上双眸道:
“别多想了,记得吹熄烛火。”
既来之则安之,从前如此,往后亦是如此。
*
后半夜她睡得不错,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明媚春光探入寝阁,将窗棂精巧的轮廓映照在帷幔上。
林知雀在床上赖了半个时辰,更衣洗漱后照常用膳,修缮打点府中各处,顺带查了往年的账目。
时光一晃过去,转眼已是傍晚,午时嘉树回来一趟,给她报了个平安,随后又匆匆离开。
她知道此事很是要紧,没有多加追问,只让他照料好裴言渊,心底暗自松了一口气。
大抵是桂枝关照过小厨房,晚膳做得极为可口,她吃得比午膳多些,不过胃口还是不如往日,将没动过的饭菜赏给了下人。
将近戌时,她不紧不慢地沐浴完毕,坐在美人榻上擦拭发梢水珠,手上动作愈发迟缓,百无聊赖地出神。
倏忽间,墨发被人拢在身后,手帕也不由分说被他夺走,清幽竹香悄然弥散,与茉莉发油融合在一起,清苦中沁出几丝甜暖。
他的动作熟练而轻柔,仿佛抚摸着珍贵的绸缎,生怕扯下任何一根发丝,细心地在发梢停留片刻,攥紧了掌中手帕,吸干滴落的水珠。
不一会儿,丝绸般的长发擦拭干净,林知雀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蓦然回首望着他,“唰”的一下站起身,诧异道:
“你......你何时回来的?”
裴言渊轻笑着勾唇,眼下有着一片乌青,似是许久未曾歇息,可凝视她的眸光依然灼灼如炬,并未诉说疲惫,而是打趣道:
“怎么,莺莺不希望为夫回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