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裴言渊在外奔波,大半日都在军营中商讨良策,与禁军将领完善行军图。
直到傍晚时分,各部将领终于统一策略,将所有意见融为一体,赶在日落之前画出新的图纸,逐一传看,最终一致通过。
图纸恰好传到裴言渊手中,他作为最后点头之人,亦是付出最多的功臣,理所应当地收好图纸,顺手交到嘉树手中,郑重道:
“宫门快下钥了,你立刻快马加鞭入宫,务必亲自送给陛下。”
嘉树领命而去,众人做完这件大事,皆是如释重负,纷纷说要庆祝一番,权当这段时日的慰劳。
此时,为首的张大统领笑得爽朗,连连拍手道:
“看来我与诸位想到一块儿了,今早就吩咐府中备下宴席,不如今夜同去快活!”
众人欣然颔首,唯独裴言渊一言不发,还惦记着早上与莺莺说过的话。
“裴卿功劳最大,今日可不许躲懒!”
张大统领看出了他的迟疑,立刻笑得热情客气,特意点了他一回,其中意味十分明显。
“可是吾妻今夜......”
还未说完,张大统领就“诶”了一声打断,不乐意地环着双臂,半是打趣半是认真道:
“你是我一手教出来的,这样的大喜事,不能不给面子吧?”
裴言渊犹豫一下,欲言又止地抿着唇,想要坚持却碍于情面压下,顺着话头点头答应。
仔细算来,张大统领两朝元老,对陛下忠心耿耿,亦是当初向陛下保举他的人。
他起初身为罪奴之子,权利十分受限,张大统领无私帮助和教导,才有今日的一切。
恩师盛情邀约,他不得不从,加之众人都欢喜热闹,他强行退出太过突兀,会在这个节骨眼上动摇军心。
他眼前浮现晨起时身侧的睡颜,心底对不住莺莺,环视四周搜寻嘉树的身影,后悔让他走得太早,应该多加一句回去报个信。
若是平日还能有别人,可今日之事甚是严密,各自除了心腹侍从外都不带外人,此时他只剩孤身一人,竟没有靠得住的。
“裴卿莫不是惧内?你家夫人这么不讲理,连去宴席都要通报吗?”
同僚看出他的为难之处,忍不住笑出了声,故意拿着个打趣儿。
“当然不是。”
裴言渊容不得旁人说莺莺不好,平静的目光顿时泛上寒意。
“那还等什么?”
张大统领年岁最大,却最是见不得磨叽,挥手领着众人离开军营,嗤笑道:
“男子汉大丈夫,在外应酬是常事儿,你家夫人难道不知吗?实在不行,等到了府中,我派人去通报一声就是了。”
话已至此,裴言渊不好多言,只能谢过张大统领,再三叮嘱要遣人去趟侯府。
一行人策马来到统领府时,天色刚刚擦黑,府中仆从行色匆匆,忙着布置一场盛宴。
张大统领为了让他安心,当着他的面嘱咐人去办,裴言渊这才坐下谈笑。
不过,听差的是个年轻小厮,端着碗碟横冲直撞,恰好被逮到就平白无故多了份差事。
他手忙脚乱地放下碗碟,刚要起身出门,又被管事的叫回来,严厉训斥道:
“你小子要去哪儿?膳房那么多菜没上桌,胆敢怠慢贵客,立刻打断你的腿!”
小厮吓了一跳,连话都说不利索,更不敢搬出大统领来顶嘴,支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认罪之后赶忙去膳房干活了。
一路上他寻思着,侯爷与大统领如此相熟,怎么还要特意去侯府禀告一声?
这种事儿可有可无,甚至是多此一举,耽搁些时候也无妨。
谁让他这么倒霉,只能等忙完了再去侯府了。
*
将近酉时,侯府飘着袅袅炊烟,蒸腾热气从小厨房涌向门外,扑鼻的饭菜香肆意弥散,闻着沁人心脾,舒缓着每一道疲乏的神经。
林知雀在厨房各处穿梭,时而在灶台上看着火候,时而嫌弃下人做得不好,亲自尝了味道后再做调整,直至口味让人眼前一亮,值得反复咂嘴回味时,才心满意足地颔首。
她翻出一套未曾用过的青花瓷碗,筷子是晶莹剔透的冰清玉,二者配起来清新淡雅,每一处都精致讲究,光是看着就十分赏心悦目。
这是她从金陵带来的,一直舍不得用,因为做这套碗筷的工匠已经隐于人世,每一件都是孤品,万一碎了寻不到一样的。
不过今日不同,她难得亲自下厨做一桌子菜,下午就开始准备,更是近日难得与夫君好好吃顿饭,一切力求最好。
不仅是她的心意,还是那份暗藏心底的、难以言喻的期盼。
这段时日裴言渊平步青云,威势愈发显赫,日子却不如从前悠闲淡然,不能每日陪她谈心打趣,甚至连一同用膳的日子都屈指可数。
她虽然从未说过,但其实宁可他无甚作为,与寻常人一样共度三餐四季,只希望平安喜乐而已。
幸好越州之事接近尾声,他交了行军图能松快些,且向来不会食言,今夜能一起庆贺一番。
林知雀亲自盛出装盘,从清脆爽口的小食凉菜,到炖得软烂入味的糖醋排骨,还有青翠欲滴的小炒,应有尽有,摆在一起就很是诱人。
她满心欢喜地坐在桌边,忍不住举起筷子,想率先尝一口,可一想到裴言渊尚未回来,不忍心破坏规整的模样,无数次按捺住蠢蠢欲动的手。
过了半个时辰,天色彻底黯淡下来,夜幕沉沉垂落,依然不见他归来。
满桌的菜渐渐冷却,眼瞧着就要过饭点,林知雀难免等得焦躁,揉着空空如也的肚子,在桌前不住地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