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缡起身,道, “为王贺寿而来。”
“这点小事您何必亲自来呢,过几天我还会回谷的。”
老人道,“那便错过了您的诞辰了。”
宓茶一愣, 往年她的生日都是两办的,生日当天在宫中, 随后再找机会回谷。
决缡从来都是待在谷里等她回来,如此持续了四十年,因此今年的生日宴宓茶也就没有再给他发请柬。
决缡的突然到场令宓茶心酸感动之余,生出了两分不好的预感。
是什么让决缡改变了从前四十年的习惯?
她打量着决缡的气色,看不出什么,或许只是因为今天是大军凯旋,格外隆重,所以决缡才到场一观?
她遂谢过了决缡,请他和众臣入座。
宫中的宴会厅分西式和东式,传统佳节用的都是东式宴厅,延续了尧氏旧时的会场模式,同时也是百里族的模式。
宓茶坐于上方,一侧是宗族和客卿,一侧是政府官员。
宗族、客卿以王室百里族为首,首座是王储百里凝希携墨听,旁边是决缡,再旁边则是陆鸳。
陆鸳对谁都吊儿郎当,不甚在意,唯独在决缡身旁规规矩矩、乖巧异常。
落座后,决缡对着邻座点头致意,陆鸳盘着腿,连忙侧身对他低头。
付芝忆用胳膊肘顶了顶旁边的柳凌荫,用密音对她道,“你看陆鸳,跟套了个紧箍咒似的,我从没见她这么文静过。”
柳凌荫顺着她的目光看了眼罚坐似的陆鸳,对付芝忆说,“你去决缡长老身边,你也文静。”
决缡的气质和资历摆在那里,不需要他做什么,常人一旦靠近便心生敬畏,连呼吸都不敢大声。
他对面对应着最高级的政府官员,内阁大臣为首,其次就是今日册封的将军们,然后是各级官员。
郁思燕首座,沈芙嘉其次,再是宓挺、樊景耀、严煦、外交大臣、礼仪大臣等人,随后便是平陵、付芝忆、柳凌荫、童泠泠等高级将领。
至于慕一颜、秦臻、百里月等总秘,则直接立于宓茶身旁。
安顿坐下后,各宗各族一一上前为女王贺寿,进献寿礼。
随着一连串的吉祥话,众臣的礼物由秘书们接过,又有礼官在一旁唱道,
“红氏宗族献如意鸳鸯锦囊一对、轻式宝剑一对、王级软甲一套——”
“田氏宗族献海螺珠七斛、血玉贝四只——”
“陈氏宗族献绿宝石一套——”
唱礼声不绝于耳,宗族有一族之力,轮到官员们送礼时,便没有那么阔绰了,但对于宓茶来说,绿宝石和莫桑石也没有多大的区别,都只是一堆石头而已。
除了金银俗物,宓茶此前也收到了国内各大名校送来的研究成果、各中小学送来的绘画手工,以及远在南方的林雨衔送来的今年的五谷,这些东西倒让她有了拆礼物的惊喜之感。
轮到沈芙嘉,在众人以为她会进献什么奇珍异宝时,她一抬手,令秘书呈上了一大一小两只扁盒。
礼官停顿了一下,单子上没有写礼物名称,他遂低声询问沈芙嘉,“沈相,这是什么宝物?”
沈芙嘉将两只盒子打开,盒内被拦成一格一格的小格,小盒九格,大盒十六格,每一个格子里装的都是泥土。
礼官一惊,“这…”
沈芙嘉笑意不减,对着上座的宓茶道,“殿下,大军出门在外,素餐苦战,不曾备得什么宝贝,这些便是整个军部全部的家当,由我代为献上。”
在众人的目光下,她走到盒子前,介绍道,“这两个盒子,小的名为夏,大的名为禹,装尽夏九省六十九市,禹十六省一百八十一市的土壤,还请殿下笑纳。”
话音落下,军部九十余将纷纷起身,对着宓茶行礼弯腰,齐声道,“请殿下笑纳——”
九十余位高级将领的声音汇聚一处,洪亮如钟,几乎震开了屋顶。
满堂满国,再没有比这两支盒子更加贵重的礼物,宓茶的目光从那两支盒上扫过,接着便落在了沈芙嘉和立于她身后的众将之上。
她噙着笑,眼底情绪闪动,不是取得疆土的狂喜、兴奋,而是一丝淡淡的欣慰和释然,间或些许感慨。
整整二十五年,终于是时候了……
“好好好。”宓茶连道三个好字,笑着抬手,让众将落座。
她感叹道,“诸位这一去,四年有余。还记得四年前,禹夏宋三国同时攻我,那三国是何等强盛的大国,兵力、装备、财力样样都压我许多。”
她望向右侧的众宗,“从前禹国征兵,九级以下不要,而我们呢,青壮年男女不分能力、非能力,一概全收。两相对比,如何不让人心疼?”
“我在宗族大会上诉苦,说前线太累太苦。各宗各族听后,无有不用力者,有人的出人,有钱的出钱,靠着众人拾柴,咱们一轮一轮地凑,紧紧巴巴了四年,总算是把三军的火给稳住了。”
她又望向左侧的群臣,“军费凑齐后,有人建议我设立新的监督制度。彼时我无暇处理,闲下来时才发现,我尧国官员从中央到地方,哪一处不是众志成城,哪一处不是上下齐心,哪里用得着什么新的监管制度。”
宓茶摇头叹息,“好呀、好呀……今天我高兴,不是因为什么生日,生日年年都有,可大军凯旋、群臣众宗齐心协力、百姓歌舞升平的模样,天下能见几回?”
她举起手中的酒杯,里面是尧南今年新酿的米酒,“我在此谢过诸位,这一杯酒敬此战牺牲的烈士,祝我大尧民康物阜,愿我臣民学子继往开来,望尧国日后再无战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