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已晚,患者已经不多,对宓茶来说,两万个病人也算不得什么,她结束了最后一次吟唱, 被老人揩着泪握手感谢。
严煦远远地看着,看着宓茶弯着腰,迁就着老人, 温声细语地说了好一些话才将人送走。
结束了一整天的义诊,她立即朝着严煦走来, 一边走一边笑道,“你何必在这儿干站着。”
严煦摆手,刚要说她站一会儿没关系,就听宓茶下一句道,“既然来了,就帮着给病人弄点水,怎么什么活儿也不会干。”
严煦一愣,看向宓茶。
四目相对之际,宓茶自己没有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好啦,快跟我进谷吧。”
严煦推了推眼镜,无奈道,“你是越来越不知道客气了。”
“和你还用得着什么客气。”宓茶带着她往里面走,一面问,“嘉嘉她们呢?”
“她多了个临时会议,秦臻慕一颜跟着她,晚点过来。柳凌荫和童泠泠今晚有夜间宴席,明早来;付芝忆好像已经在往这里赶了;只是陆鸳在冥界待了一个月了,不知道还记不记得明天就是中秋聚会。”
严煦说着,倏地一笑,“这么看来,我倒真是个闲人。”
“你闲了,说明下面的活儿都有人在干了,这是好事。”
严煦点了点头,没有否认。
两人刚进百里谷,迎面就是开在道路两旁的两座学校,两座学校夹道相对,左边的名为“牧书堂”,右边名为“百草园”。
正值中秋假期,学校里安安静静,没有孩子在,可从建筑风格上可以看出,这是两所幼儿园兼小学。
十年前,宓茶回到百里谷的第三年,将百里谷的牧书堂和百草园整改成为了正式的学校,这是尧国第一所面对全体社会大众的能力者幼儿园和小学。
这两所学校除了能力者通识课外,左边的牧书堂主要偏向牧师课程,而右边的百草园则涵盖了各种各样的能力课程和体验。
这一整改曾遭到了百里掌事们的极力反对,倒不是因为面向大众,而是宓茶为两所学校设置了极为严苛的入学门槛,唯有通过性格测试,有明确方向的孩子才能入学。
而第一年的考试里,百里族有三分之一的女孩没有通过牧书堂的性格测验,被转去了百草园;而报名百草园的百里族男孩,却有四分之一被分进了牧书堂。
掌事们几乎崩溃,百里族的男孩当牧师,女的去当剑士,这岂不是全乱了套?
幸而如今手握权力的掌事如翡丝芮、樊景耀,还有统管掌事的大长老郁思燕都坚定地站在了宓茶这一侧,这才没有令两所学校被拆毁改建。
路过这两所学校,严煦顺口问道,“我听说今年寒假,这两所学校就要重建了,是真的么?”
宓茶抬手,比划着两边的学校道,“是啊,牧书堂的孩子渐渐少了,百草园的需求则越来越多,需要重新规划了。”
严煦一叹,“我真的没有想到,你的胆子会这么大。”
许多年前,在宓茶还不是女王时,常常会和严煦陆鸳一起看望百里谷中的孩子们。
在看完牧书堂和百草园的教学情况之后,严煦就对宓茶提出“所有百里族女孩都必须成为牧师、从小接受牧师的教育,是否不太公正”的建议。
彼时宓茶晦涩地告诉她:“牧师是百里族的根基,即便是族长,也没有改动的资格。”
三十出头的宓茶尚没有质疑百里族传统的勇气,八十多岁的她却毅然决然、大刀阔斧地改革,造就了如今的两所学院,慢慢扭转了族中家长的观念。
让她升起勇气的,是百里族一位指挥系毕业,并获得大校战功的女牧师。
宓茶自建设这两所学校时,曾对严煦说过:「我有时候也会想,如果不生在百里谷,我还会是牧师么。牧师的这份能力,到底是我选择的,还是百里族的选择。」
「不管如何,我这辈子是不会再改变了,但孩子们还有无限的可能性。既然百里族能出一位女将军,未来就一定还能再出女元帅、女银行家、女首相,而不是一味的全是牧师、牧师、牧师。」
「辟谷那十年,我是多想出去看一看啊……你们从外面带回来的所有东西、讲的所有事情都让我觉得稀奇珍贵。可爷爷奶奶、爸爸妈妈……百里谷所有人都禁止我离开百里谷半步,只有三爷爷带我去了一趟冥界。」
「他们很爱我,对他们来说,成为最强的牧师就是爱我的最佳表现,于是对我来说,成为最强的牧师也就成了人生的最高意义,一旦等级有所停滞,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会陷入担忧,仿佛我病入膏肓了一般。」
「我知道,没有他们,就没有现在的我,可我也总是在想,如果那十年我和陆鸳一样,四处流浪,看过高山激流、闻过雨雪风霜,那在百里谷破灭之时,或许我能表现得更好,也更加坚强……」
十年过去,百里族的人们对新的教育系统慢慢接受了一些。
如今谷内孩子满三岁时,百里族人便会带着孩子去任意一所学校参加性格测试,拿到测试报告和老师的评价建议,进入相应的学校、相应的班级。
幼儿园毕业进入小学这一过程,也非盲目直升,而是再次考试,再次评定孩子的性格、兴趣和未来的目标。
这样的考试每年都会进行一次,用来判断孩子的性格成长、取向目标和心理健康状况。
严煦不知道怎么说,百里族向来十分注重后代的培养,从前是,现在也是,只不过现在的培养重点,似乎正慢慢从“牧师”转移到“人”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