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月光如水。
钟知意心里止不住的打鼓。她已经摸清了溯灵里的规律,一旦时间流速变慢,必定是有令流云伞印象深刻的大事发生,又或者有长寒的存在。
这会长寒正领着第二支队伍赶赴不落海,片刻不容缓,显然不会出现在这里,那一定是今晚巡夜遭遇了什么大危机。
钟知意正这么想着,林中忽然传来异动,窸窸窣窣的,像是蛇在地上爬行,倘若是蛇,单听这动静,绝对不止一条蛇。
向来胆怯的流云此刻却格外的沉着冷静,她紧抿着唇,抽出伞柄中的软剑,如同一只轻盈的小雀鸟,脚尖一点便轻盈的飞身到树冠上。
由上望下,昏暗的林中,竟然是无数藤蔓正朝营地的方向涌来。
钟知意也算见多识广,一眼便认出那是绞人藤,思及绞人藤的恐怖之处,心中不由一惊,倘若营地里那些亲传弟子遭绞人藤猎杀,那么唯一活下来的流云,岂不是死罪难逃?
流云该不会是因为这件事才……
眼见绞人藤越来越近,钟知意简直心急如焚,可急也没有办法,这绞人藤只有饿极了才会出现,不吃饱绝不罢休,斩不尽,杀不绝,除非……
流云伞被迎风抛出,突然升高的视野打断了钟知意的思路,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流云便已踏着伞面腾空而起,纵身一跃,足有半箭之遥,落于树冠之上,回手召伞,再度抛出,如此不过片刻之间,流云就手持着软剑闯进了绞人藤的根系。
终究是灵智未开的精怪,不懂得狡兔三窟的道理,绞人藤不仅将心脏藏在了根系中,还用藤身在四周围绕的似铜墙铁壁一般,于流云而言,简直是明晃晃的活靶子。
钟知意眼睁睁的看着她一个箭步攀上藤身,毫不犹豫的一剑刺下。
草木精怪,已然修炼出血肉,流云这一剑,直接刺穿了那盘根错节的藤蔓,一时红光大现,血水飞射,湿淋淋的溅了流云一脸,味道又腥又甜,难闻极了,可流云却毫不在意,面无表情的用袖口擦拭掉眼皮上的血迹,拔出剑来,又狠狠刺入,连补了两剑才从藤身上跳下来。
那云淡风轻的样子,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钟知意万分震惊。
这就,这就完事了????
虽然知道流云平日修炼是非同一般的勤奋刻苦,但见惯了她谨小慎微,弱不禁风的样子,钟知意打心眼里就没把她当成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人。
可是,如此干脆利落的一剑……她还不到十七岁……
钟知意以流云伞的视角凝注着它的鸿蒙之主,忽然间就明白,这便是令流云伞封存记忆的执念。
它的鸿蒙之主,一个天资极高又懂得韬光养晦的少女,它想,终有一日她会一鸣惊人,会带着它一起名扬天下,她与它,注定流芳百世,永恒不泯。
到头来呢,她命薄如花,匆匆凋零,它也落得个永不见天日的下场。
好遗憾,好多遗憾。
与其日日回想,日日受折磨,倒不如统统都忘了。
钟知意晃神的功夫,流云已经取出绞人藤血肉模糊的心脏,那心脏离了根系很快现出原形,有点像一个奇形怪状的小石榴,可又不是石榴。
流云翻来覆去看了一会,蹭了蹭上面的汁水,将那果子揣进怀里,确保看不出来,这才收起软剑朝树林外走去。
快要到营地的时候,林子里又响起脚步声。
静谧的深林,清辉满地。
流云抬头望去,在微风中颤栗摇晃的花丛中,有人徐徐走来。
长寒正生她的气呢,不肯理她,不肯见她。
那眼前的人,又是谁?
流云怔怔的看着长寒走到自己跟前,没眨眼,也没开口,甚至以为自己是中了幻术。
“怎么弄的一身血。”
“……”
长寒蹙着眉,将手帕递过来。
流云松了口气,不是幻术,倘若是幻术,长寒该替她擦一擦脸上的脏污。
“你,你怎么会来……”
“你看这是什么。”
长寒摊开掌心,手中握着的竟然是一味罕见的灵药,对修士没什么大用处,却是世间精怪争相抢夺的宝物,且这灵药成熟之后会散发出一股独特的香气,对于渴望修炼成妖的精怪非常有诱惑力。
“他们让我巡夜,又用明心芽引来精怪……”
“一群蠢货。”
长寒大抵是气急了,钟知意第一次从她口中听到这么强烈的字眼,不过想想也是,若非流云当机立断,直接捣毁了绞人藤的心脏,今晚恐怕要有一场血战了。
“这件事是谁告诉你的?”
“你觉得是谁。”
流云稍稍迟疑,说了一个名字,长寒听后颇有些意外,问她:“你怎么会知道?”
流云低下头,小声说:“我就是知道……”她这几日过得不好,衣裳脏兮兮的,头发也乱蓬蓬的,此刻溅的一身血迹,看上去实在是很可怜。
钟知意才见过她杀伐果断的样子,都心软的一塌糊涂,又何况长寒。
“走吧。”
“嗯?”
“我说,跟我走。”
流云弯起嘴角,从怀里掏出那枚奇形怪状的果子,小跑着跟上去:“给你。”
“什么东西?绞人藤的心脏。”
“嗯!”
“你吃吧。”
“我们一人一半。”
“我才不要。”
“那我也不吃,丢掉。”
长寒笑了一声,从她手里接过那枚红彤彤的果子,咬一小口,又还给她:“腥甜腥甜的。”
“怎么会呢,书上说是很甜的……”流云半信半疑的咬了一口,笃定道:“就是很甜。”